红星海洋大学，食堂二楼小包间。
精致的四菜一汤摆在桌上，有红烧鱼，有白切鸡，在这个年代，这已经是普通人家过年才能吃上的标准。
郑伊玲局促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也不敢动。
她不认识眼前这个自称是刘进姐夫的丁主任，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吃啊，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丁主任热情地给郑伊玲夹了一筷子鱼肉。
“小郑啊，你刚来学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尽管跟我说。学习上、生活上，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你解决。”
“谢谢丁主任，我……我没什么困难。”郑伊玲小声回答。付成每个月都会给她寄生活费，钱很充足，她甚至还能攒下一点。
“哎，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丁主任放下筷子，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我听你姐夫刘进说起过你的情况。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家里条件不好，能考上大学，不容易啊。”
听到“刘进”这个名字，郑伊玲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起了付成在家时，提过这个后勤科长，似乎和付成很不对付。
“你和付成那孩子的事，我也听说了。”丁主任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听说你们领了证，但没办酒席，就住在一起了？”
郑伊玲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低着头不敢看他。
丁主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小郑啊，我痴长你几岁，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付成那孩子，我知道，很优秀，是今年的市状元，考上了华清大学。前途无量啊。”他先是夸赞了一番，接着语气一沉，“但是，你们俩，真的合适吗？”
郑伊玲猛地抬起头。
“你是大学生，他也是大学生。可你们的差距，太大了。”丁主任慢悠悠地说道，。
“他是华清大学，是全国的最高学府，毕业了就是国家级的栋梁之才。而你呢，只是一个普通地方大学的本科生。你们的眼界、你们的圈子、你们以后要走的路，完全不一样。”
“你想想，等他毕业了，身边围绕的都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不是高干子女，就是象他一样优秀的名校才女。”
“到时候，你觉得他还会看得上一个只有普通大学本科文凭、在小地方读财会的你吗？”
“丁主任，我……我配不上他，我知道……”郑伊玲的眼圈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些话，她不是没想过，只是被她强行压在了心底。
“你是个好姑娘，善良，本分。所以，我才不忍心看你以后受伤害。”丁主任的语气变得更加“恳切”，“男人啊，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像付成这样年轻有为的。现在他对你好，不代表以后也会对你好。”
“我听说，他在华清大学，可是风云人物。参加辩论赛，搞科研项目，身边围着不少漂亮的女同学、女师姐吧？远隔千里，人心隔肚皮啊。”
她想起了付成信里提到的辩论赛，提到的实验室，她无法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但她能想象到，付成身边一定有很多比她好一万倍的女孩。
看到郑伊玲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丁主任知道火候到了。他抛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小郑，听我一句劝。趁现在感情还没那么深，给自己留条后路。”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档，推到郑伊玲面前。
“这是……？”
“这是一份‘婚姻状况无效申请’。你只要在上面签个字，我就可以通过内部关系，帮你把民政局的文档给注销掉。”丁主任轻声说道，“这样一来，你们的婚姻关系就不存在了。你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大学生，将来毕业了，我帮你介绍个好单位，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好吗？”
“这既是保护你，也是成全他。没有了你这个‘拖累’，他才能飞得更高，不是吗？”
郑伊玲看着那份申请书，大脑一片空白。
“婚姻无效”、“文档注销”、“拖累”……
她想起了付成给她补办的婚礼，想起了那件漂亮的红色连衣裙，想起了他戴在她手上的金戒指，想起了他在车站送别时说的话——“等我回来”。
付成说，要让她当他的cfo。
付成说，他是为了她自己而考。
付成说，要让她成为明媒正娶的妻子。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砸在那份冰冷的申请书上。
“不……我不能签……”她摇着头，声音嘶哑。
丁主任的脸色沉了下来，笑容消失了。
“郑伊玲同学，你要想清楚。我这是为你好。”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威胁，“你要是不签，也可以。但你要知道，在大学里，想要让一个学生待得不舒服，甚至待不下去，办法有很多。”
“比如，你的助学金，你的奖学金评定，你的毕业分配……这些，可都是我一句话的事。”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
郑伊玲浑身发抖，她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卦的丁主任，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权力的恶意。
她害怕，但她脑海里反复回响的，是付成那张自信的脸。
她不能给付成丢人。她不能背叛他们的约定。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我不签！”她看着丁主任，鼓起了生平最大的勇气，“付成对我好，我相信他！就算……就算我配不上他，我也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包间。
丁主任看着她跑远的背影，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不知好歹的东西！”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刘进的号码。
“喂，姐夫，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电话那头传来刘进急切的声音。
“搞砸了。”丁主任没好气地说，“那丫头是个死脑筋，软硬不吃。”
“什么？”刘进一愣，“那怎么办？”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丁主任冷笑一声，“你放心，她跑不出我的手掌心。从明天开始，我会让她知道，在大学里得罪一个教务处主任，是什么下场！”
……
燕京，华清大学。
付成刚从计算机房出来，脑子里还在回味着“知识推演”带来的快感。他感觉自己对整个项目的理解，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路过邮局时，他习惯性地进去看了一眼。没有郑伊玲的信。
他心里有些奇怪。他和郑伊玲约好了一周一封信，算算时间，这周的信早就该到了。
也许是邮路耽搁了吧。他这样安慰自己，但心里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就在这时，他宿舍的室友赵卫东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付成！快！出事了！”赵卫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化学系的秦雪，带着她们课题组的人，把你画在黑板上的电源模块图纸给……给擦了！还留言说，那是异想天开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