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还认得我们啊?”大伯母李翠花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一双三角眼在屋里四处乱瞟,象是在估价。
“我还以为你当了城里人,就把我们这些穷亲戚给忘了呢!”
郑伊玲的大伯郑大强,则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掏出旱烟袋,旁若无人地就要点火。
付成上前一步,按住他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屋里不能抽烟。”
郑大强愣了一下,被付成平静但有力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悻悻地收起了烟袋。
“你就是拐走我们家伊玲的小白脸?”李翠花双手叉腰,摆出撒泼的架势,“我告诉你,我们伊玲可是我们老郑家的人!想娶她,没那么容易!彩礼呢?给了多少?没个千儿八百的,这婚你们别想结!”
郑伊玲被骂得抬不起头,眼泪在眼框里打转,身体抖得象秋风里的落叶。
付成把郑伊玲拉到自己身后,挡住李翠花审视的目光。
他没有生气,反而笑了。魅力值达到11点后,他的笑容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亲和力。
“大伯,大伯母,是吧?”他客气地开口,“伊玲要结婚,确实该通知你们。这事是我疏忽了,我向二位道歉。”
李翠花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一时有点接不上茬。
“不过,”付成话锋一转,“彩礼的事,可能有点误会。当初,是你们把伊玲‘送’给张家的,对吧?我记得,张家给了你们两百块钱,还有五十斤全国粮票。从那天起,伊玲跟你们老郑家,在情理上,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你放屁!”郑大强跳了起来,“那叫‘送’吗?那叫‘托付’!是让她来城里享福的!”
“享福?”付成冷笑一声,“在张家当牛做马,连饭都吃不饱,这叫享福?她今年才二十岁,那双手比我妈的还粗糙,这叫享福?”
他的声音陡然变冷,一股无形的气场散开,压得郑大强和李翠花有些喘不过气。
“我不管!反正她是我们养大的!想娶她,就得给钱!”李翠花耍起了无赖。
“钱,没有。”付成斩钉截铁地说,“不过,我倒是有个东西可以给你们看看。”
他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在两人面前展开。
“这是我和伊玲的结婚证,有国家钢印的。我们是合法夫妻,受法律保护。”
“另外,”他看向郑大强,“我听说,你们村去年分产到户,你为了多占地,把邻居家的祖坟都给刨了?这事要是捅到县里去,你说说,会怎么样?”
郑大强脸色大变:“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儿子在镇上赌钱,欠了一屁股债。”付成慢悠悠地说,“大伯,咱们都是明白人。你们今天来,无非是听说伊玲找了个好人家,想来捞一笔。我理解。”
他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拍在桌上。
“这五十块,不是彩礼,是我给二老的辛苦费,感谢你们大老远跑一趟。拿着钱,去国营饭店吃顿好的,明天买最早的火车票回家。从此以后,伊玲和你们,两清了。”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李翠花还想说什么,却被郑大强一把拉住。郑大强看着付成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心里直发毛。他感觉自己在这年轻人面前,就象没穿衣服一样,什么丑事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钱,拉着李翠花,灰溜溜地跑了。
门关上,屋里恢复了安静。
郑伊玲呆呆地看着付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付成……”
“没事了。”付成摸了摸她的头,“以后,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你的家,在这里。”
郑伊玲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她没有哭,只是用力地抱着,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叮!
【叮!
婚礼如期举行。
一大早,一辆崭新的黑色伏尔加轿车停在家属楼下,车头上扎着一朵大红花,引来了所有人的围观。
付成穿着中山装,胸前戴着红花,亲自打开车门,将穿着红色连衣裙的郑伊玲扶上车。郑伊玲化了淡妆,明艳动人,脸上带着羞涩而幸福的笑容。
车队——尽管只有一辆车——缓缓驶出家属院,在红星市的主要街道上绕了一圈。路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婚礼的宴席设在医院大食堂,刘胖子超水平发挥,菜品丰盛得让所有宾客都咂舌。
马智文也亲自到场,送上了一对上海牌的手表作为贺礼,并发表了简短的祝福,给足了付成面子。
周蕙兰坐在主桌,看着眼前这对新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婚礼的高潮,是付成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郑伊玲戴上了一枚金戒指。戒指是他在友谊商店买的,花光了他“私房菜”的所有积蓄。
当戒指套上无名指的那一刻,郑伊玲知道,她这辈子,都彻底属于眼前这个男人了。
闹哄哄的一天终于过去。
晚上,回到被邻居们用红双喜字和气球装点一新的婚房,郑伊玲还有些恍如梦中。
付成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累坏了吧,我的新娘子。”
“不累。”郑伊玲摇摇头,声音细若蚊蝇。
屋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气氛旖旎。
“伊玲,”付成吻了吻她的耳垂,“过几天,我就要去燕京了。”
郑伊玲身体一僵。
“我知道。”
“燕京很大,离这里很远。”付成将她的身子转过来,让她面对自己,“你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妈。不要怕,不要自卑,你是我付成的妻子,你是最棒的。”
“我……我会的。”郑伊玲眼圈又红了,“可是,燕京的女同学,是不是都……都又漂亮,又有文化?”
“是啊。”付成故意点头。
郑伊玲的心沉了下去。
“但她们都不是我的管家婆。”付成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记住我跟你说的,把会计学好。等我将来开了自己的厂子,你就是财务总监,cfo!谁的钱都得从你手里过,包括我的。”
cfo这个词,郑伊玲听不懂,但不防碍她理解其中的含义。她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有了目标,就有了底气。
“恩!”她重重地点头。
“想我了,就给我写信。”付成说,“每天发生了什么,都写给我。吃了什么好吃的,见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人,会计课难不难,都可以写。”
“好。”
夜色渐深,红烛摇曳。付成拦腰抱起郑伊玲,走向那张铺着大红被褥的床。
“我们……该休息了,老婆。”
郑伊玲羞得把脸埋进他怀里,轻轻“恩”了一声。
离别的日子,转瞬即至。
红星市火车站,站台上挤满了送行的人。
周蕙兰拉着郑伊玲的手,不住地叮嘱着什么。郑伊玲则红着眼,紧紧攥着付成的手,一言不发。
“好了,妈,伊玲,我该上车了。”付成从郑伊玲手里抽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记住我说的,写信。”
他转身,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随着人流走上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