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跟着的那个所谓“专家”，是电子工程系的一位副教授，姓李。
此人学术平平，但最擅长见风使舵，是王副主任一手提拔起来的。
李副教授装模作样地扶了扶眼镜，凑近看了看那块烧糊的电路板，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哎呀，钱教授，你们这个……太草率了。”
他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
“高频电路设计，最忌讳的就是这种飞线和跳线，寄生振荡是必然的。这是教科书第一章的内容啊，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这话，明显不怀好意。
“王主任，李教授。”
就在这时，付成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实验台前。
“首先，感谢两位领导在百忙之中，来关心我们项目的进展。”
他先是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句，让准备发作的王副主任一时没找到话头。
“其次，李教授，您说的没错，寄生振荡确实是我们目前遇到的问题。”
付成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
“但这不是‘低级错误’，而是任何一个高频放大电路在从零到一的研发过程中，都必须面对和解决的内核问题。如果这个问题这么容易解决，那相关的论文也不会在国际期刊上汗牛充栋了。”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有些心虚的李副教授。
“我们刚刚已经定位到了振荡源，是由于输出级到输入级的反馈路径上，因为布局不当，形成了一个正反馈的电容耦合。”
“解决方案也很明确，只需要在反馈回路上串联一个几十皮法的密勒补偿电容，就可以破坏振荡条件，让电路稳定下来。”
一番条理清淅的专业解释，把李副教授摆出来的“专家”架子给拆得七零八落。
李副教授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付成说的全都是对的。
他只能含糊地应道：“理论……理论上是这样，但实际做起来……”
“理论是实践的指导。连理论都搞不清楚，何谈实践？”付成淡淡地回了一句，直接把李副教授噎得说不出话来。
王副主任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这个大一学生，竟然如此难缠。
“说得比唱得好听！”
他冷哼一声。
“理论？我只看结果！结果就是，国家拨付的十万经费，被你们烧成了这块废铁！”
“军令状上写的是一年内拿出原型机，现在快过去小半年了，你们连一个内核组件都做不出来！”
“钱教授，付成同学，你们这是在拿国家重点项目开玩笑！”
他加重了语气，直接扣上了“浪费国家资源”的大帽子。
“我作为学校行政主管，有责任和义务对项目进行监督。对于你们目前的情况，我很不乐观。”
“我会如实向校领导和上级单位汇报，建议对项目资源进行重新评估和分配，把宝贵的实验室和经费，交给更……有产出能力的团队。”
钱立人教授的脸白了。
他知道，王副主任这封报告要是递上去，他们这个项目组，有可能就完了。
就在这时刻，一个清冷的女声在实验室门口响起。
“你的拓扑结构没问题，是你的地线处理得一塌糊涂。”
众人回头，只见物理系的叶文洁，抱着几本书，正倚在门框上。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她径直走到实验台前，看了一眼付成画在黑板上的电路图，又瞥了一眼那块烧毁的板子，毫不客气地指出了问题。
“你看这里，”
她的手指点在电路板的一个角落。
“输入信号的地线，功率放大的地线，还有反馈回路的地线，你把它们拧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共地阻抗’。”
“当大电流流过时，这个点本身就不再是零电位，产生了一个电压噪声，这个噪声又通过反馈回路被放大，最终导致了自激振荡。”
她抬起头，看向付成。
“你应该用‘星型接地’。把所有地线，都单独引到一个唯一的参考点上。或者，如果你能做到的话，用一整块铜箔做地平面，效果会更好。”
付成终于搞明白了。
他之前的注意力，全在信号通路上，却忽略了最基础的问题。
【叮！
【叮！
系统提示音响起，付成却无暇顾及。
他看着叶文洁，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由衷的佩服。
这个女人，在工程实践上，同样很厉害。
“多说无益！”王副主任见势不妙，立刻打断，“又是纸上谈兵的学生理论！我没时间在这里听你们开研讨会！”
他刚准备拂袖而去，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干事，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王……王主任！”干事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但实验室里的人都听得见，“省……省科委的电话，打到您办公室了！”
王副主任眉头一皱：“什么事这么慌张？”
“他们……他们说，想了解一下我们学校承担的‘863’预研种子项目的进展，还说……还说下周，要派一个专家组过来……现场考察！”
省科委？现场考察？下周？
他刚刚才信誓旦旦地要上报项目失败，结果上级单位的考察组就要来了。
这要是让他们看到这块烧糊的电路板，听到自己刚才那番话……
只得和他带来的那位“专家”，灰溜溜地走了。
挑战要来了。
他们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
“都别愣着了！”钱立人教授最先反应过来，“我们必须在下周之前，让它工作起来！”
“叶同学，”钱立人转向叶文洁，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代表项目组，正式邀请你担任我们的技术顾问，不知道你……”
“我没兴趣当顾问。”叶文洁干脆地打断了他，“但我对这个电路如何解决高频啸叫的问题很感兴趣。在你们解决之前，我会在这里看着。”
说完，她自顾自地找了张干净的桌子，放下书，开始研究付成的电路图。
这就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