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艺菲第三次弄湿毛巾,从浴室回到床边坐下,轻轻擦拭著顾临川滚烫的额头,指尖不经意掠过他微的眉心一一那里还残留著梦境带来的不安。
“大冰块,醒醒。”她俯身靠近,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雪地上,“喝点解酒茶会舒服点。”
没有反应。
顾临川依旧蜷在床角,呼吸沉重,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被困在某个遥远的梦里。
刘艺菲眨了眨眼,一个恶作剧般的念头突然浮上心头。
她缓缓贴近他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发红的耳廓,带著狡点的笑意轻声道:“大冰块啊,
你的神仙姐姐要跟別人跑嘍一一效果立竿见影。
顾临川正梦见雪后的西湖断桥。梦里,刘艺菲的手紧紧著他的,掌心传来的温度真实得令人心颤。
可下一秒,她突然鬆开手,身影如烟消散在风雪中。耳边那句“要跟別人跑嘍”像一把钝刀,
生生剖开梦境。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地聚焦在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庞上一一刘艺菲正歪著头看他,眼底盛著恶作剧得逞的亮光。
“—我喝醉了你也逗我。”
他声音闷闷的,带著浓重的鼻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停顿了几秒,他又无意识地喃喃道,“不想你跑———“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轻轻砸进刘艺菲心底的湖面。她愜了愜,隨即眉眼弯成月牙,指尖戳了戳他发烫的脸颊:“好啦,刚才只是玩笑。”
她扶著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將人从被窝里挖出来,靠坐在床头,“乖,把解酒茶喝了。”
顾临川迟钝地点点头,睁开醉意朦朧的眼睛。
视野里,刘艺菲的脸忽然分裂成三四个重影,他困惑地伸手去摸,却扑了个空。“亦菲,怎么有—好几个你——”
“你这是喝多啦!”刘艺菲噗笑出声,端起白瓷碗递到他唇边,
解酒茶泛著杭白菊的清甜,顾临川乖乖喝了几口,喉结滚动时,一滴茶汤顺著唇角滑落。
刘艺菲下意识用拇指替他擦去,指腹蹭过他下巴上微微扎手的胡茬,触感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现在舒服多了吧?”她放下碗,故意板起脸,“下次再喝这么多,本姑娘可不管你了。
顾临川没有接话,只是用那双蒙著水雾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酒精剥离了他平日的克制,目光直白得几乎烫人。半响,他忽然轻声问:“我写的信你看完了吗?”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窗外树影摩的沙沙声。
刘艺菲深吸一口气,双手捧住他的脸,指尖陷进他微乱的鬢髮里。“你看著我的眼睛。”
她命令道,声音轻柔却不容抗拒。
顾临川被迫直视她一一刘艺菲的瞳孔在暖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透亮,里面清晰地倒映著自己狼狐的影子。
他本能地想躲,却被她牢牢固定住视线,
“大冰块,相信直觉,好吗?”
她一字一句地说,每个音节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他摇摇欲坠的防御里。
顾临川的呼吸乱了。
信里那些剖白此刻在脑海中翻涌,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句颤抖的妥协:“如果光打算离开——记得提前告诉我。”
刘艺菲的胸口像被狠狠了一把。她突然倾身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闷在他带著红酒气息的衣领间:“本姑娘认定的东西,从不会撒手。”
这个拥抱太用力,顾临川被勒得微微后仰,后背抵上床头。他僵了片刻,终於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臂,虚虚环住她的腰。
橙的香气混著酒意钻进鼻腔,让他想起赛里木湖畔被风吹散的瓣。
“你之前说我的镜头让你看到了最真实的自己。”他闷在她肩头,声音发颤,“拋开这些我应该没什么值得你这样的吧?”
刘艺菲鬆开他,挑眉瞪眼的表情像只炸毛的猫:“顾临川,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
见他又要低头,她乾脆捏住他下巴,“听看一一你拍的照片確实让我惊艷,但真正让我靠近的,是你討论加繆时眼里的光,是你明明害怕却还递出止痛贴的手,是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却记得给我妈带明前龙井的笨拙”
她越说越气,指尖用力戳他胸口,“这些和镜头有什么关係?嗯?”
顾临川被她戳得往后缩,醉意朦朧的脑子转不过来,竟憋出一句:
:“—你戳得好痛。”
“活该!”刘艺菲气笑了,手上力道却放轻,转而揉了揉他被戳红的位置,
红酒的后劲彻底漫上来,顾临川的视线又开始飘忽。他晃了晃脑袋,突然没头没尾地嘟:“艺菲————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
刘艺菲眯起眼,突然一个转身靠上床头,拽过他的肩膀往自己腿上一按一一顾临川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已经枕上她柔软的大腿。
橙香劈头盖脸笼罩下来,他浑身僵硬得像块被太阳晒化的冰,连耳尖都红得透光。
“你在信里都叫我茜茜了,现在不敢叫?”她俯视著他,发梢垂落在他颈侧,痒得他缩了缩脖子。
顾临川盯著天板不敢动,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茜-茜茜。”
“这才乖。”刘艺菲得逞地笑了,指尖卷著他额前的一缕碎发把玩,“本姑娘今晚牺牲一下,
陪你会儿。睡吧。”
醉意和温暖的双重夹击下,顾临川的理智节节败退。
他忽然抓住她绕头髮的手,声音黏糊得像融化的麦芽:“茜茜—你好像《小王子》里的玫瑰。”
“嗯?”刘艺菲一愣。
“骄傲地说自己不怕老虎”他慢吞吞地比划,“其实连风吹都要用玻璃罩子
刘艺菲瞪大眼晴,反应过来他在调侃自己刚才凶巴巴的样子,气得去拧他耳朵:“醉成这样还拐弯抹角骂人?”
顾临川却傻笑起来,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孩子气的酒窝:“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这句话像按下暂停键,刘艺菲的手悬在半空。
她望著眼前这个褪去所有防备的顾临川一一凌乱的头髮,泛红的脸颊,笑起来时眼尾挤出细小的纹路一一突然觉得心臟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你这傢伙”
她喃喃道,指尖无意识地描募他的眉骨,“原来喝醉了这么可爱。”
回答她的是一阵均匀的呼吸声。顾临川不知何时已经闔上眼,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嘴角还掛著那抹罕见的、鬆弛的笑。
刘艺菲轻轻嘆了口气,手指穿过他微潮的髮丝。窗外,京城的夜空星河低垂,偶尔有夜风撩动窗帘,送来远处草坪上夏虫的鸣叫。
她低头看著膝上熟睡的人,此刻就像一块被春水浸透的冰,终於裂开一丝缝隙,透出內里柔软的光。
她轻声自语,慢慢靠上床头,手指仍停留在他温热的颊边,
困意渐渐袭来,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床头柜上信封上的那句一一“tocrystal,thelight
yiens”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翌日清晨7点23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客房,在顾临川的眼皮上投下一片暖融融的金色。他皱了皱眉,意识缓慢回笼,宿醉后的钝痛感如潮水般涌上太阳穴。
他隱约记得昨晚的片段一一真心话大冒险、罚酒、唱歌,还有-刘艺菲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聚焦的瞬间,大脑直接岩机一刘艺菲正低头看著他,唇角掛著狡点的笑意。她的淡紫色连衣裙在晨光下泛著柔和的色泽,橙的香气若有若无地縈绕在鼻尖。
:
顾临川瞬间弹坐起来,动作幅度太大,差点从床边翻下去。
他手忙脚乱地稳住身体,声音乾涩:“我——我怎么—“
刘艺菲歪著头,笑眯眯地看著他:“醒啦?睡得还好吗?”
顾临川绷著脸,努力维持镇定,但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她:“昨晚—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刘艺菲眨了眨眼,故意拖长音调:“昨晚啊一一”她伸手轻轻的揉著他的脸颊,“某人喊我『茜茜”,还枕在我腿上不肯走哦。”
顾临川眉头微,努力从模糊的记忆里搜寻片段,隱约记得自己似乎是被她拽过去的?
他迟疑地开口:“我怎么记得好像是你把我拉过去的?”
刘艺菲立刻样装生气,鬆开揉他脸的手,气鼓鼓地別过脸:“你这傢伙,占完便宜还倒打一耙?哼,以后不理你了。”
顾临川一愣,见她真的转身要走,心里突然一慌。他脑海里闪过昨晚模糊的记忆碎片一一那句“你的神仙姐姐要跟別人跑嘍”像根刺,扎得他呼吸一滯。
“等等!”他下意识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声音闷闷的,“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刘艺菲回头,见他眼神闪烁,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暗笑,面上却依旧板著脸:“那是什么意思?”
顾临川张了张嘴,最终只出一句:“·对不起。”“
刘艺菲盯著他看了两秒,突然“噗”笑出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好啦,不逗你了。”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裙摆隨著动作轻轻晃动,“浴室里有新牙刷和牙膏,在洗手台左手边第一个抽屉里。”
她顿了顿,回头看他,眼底带著促狭的笑意:“十分钟后,本姑娘带你去吃早餐。”
说完,她瀟洒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缕橙的淡香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顾临川坐在床边,证地看著她离去的背影,半响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宿醉的钝痛感仍未散去,但更让他心神不寧的是一一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隱约记得自己似乎问了她很多问题,可具体问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朝浴室走去。
冰凉的水流冲刷过脸颊,总算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他抬头看向镜子,水珠顺著下頜线滴落,镜中的自己眼神迷茫,带著一丝罕见的无措。
这一切真实得让他恍。
他害怕醒来后,发现这只是一场梦一一刘艺菲的笑容、她的调侃、她指尖的温度,甚至那句“本姑娘带你去吃早餐”的语气,都像是一场过於美好的幻觉。
可镜中的倒影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毛巾擦乾脸上的水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直以来,他习惯规划一切,
可面对刘艺菲,他总是不知所措。
或许就像她昨晚说的那样“相信直觉。”
他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地摩著毛巾边缘。半响,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是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覆。
洗漱完毕,他回到房间,刚拿起那件淡蓝色的外套,房门就被轻轻推开。
刘艺菲换了一身舒適的居家服,头髮鬆鬆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耳侧,衬得脖颈线条愈发修长。
她倚在门框边,冲他扬了扬下巴:“收拾好了?走吧,我妈和小橙子已经在楼下等著了。”
顾临川点点头,闷声应道:“好。”
他刚迈出一步,刘艺菲却突然伸手,自然而然地牵住了他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顾临川的身体微微一僵,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又硬生生忍住,任由她拉著自已往外走。
刘艺菲察觉到他的僵硬,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翘,却没说什么,只是指尖稍稍收紧,带著他朝楼梯走去。
顾临川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她的掌心温暖乾燥,指尖轻轻扣著他的腕骨,力道不重,却让他无法挣脱一一或者说,他並不想挣脱。
他缓缓放鬆了紧绷的肩膀,任由她牵引著自己下楼。
而刘艺菲走在前方,背对著他,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既然落到本姑娘手里了,就別想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