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號上午10点,京城东四环某录音棚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刘艺菲戴著监听耳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剧本边角,纸页被翻得微微捲起。
她深吸一口气,对著麦克风念出那句台词:“我真的是狐狸精,我变身给你看。”尾音带著白纤楚特有的天真与执拗,像一颗裹著衣的跳跳。
《二代妖精》的导演肖杨,在隔间比了个拇指,玻璃后的口型夸张地喊:“完美!休息二十分钟!”
刘艺菲摘下耳机,脖颈后沁出一层薄汗。空调冷风扫过皮肤,激得她打了个寒颤。手机屏幕亮起,显示著刚录好的音频文件。
她点开场务人员发过来的回放,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休息室里迴荡——“我真的是狐狸精,我变身给你看。”
语气从理直气壮到略带委屈,活脱脱一只较劲的小狐狸。
“这次状態不错”她抿唇轻笑,长按音频文件,点击分享,本要发给刘晓丽的音频文件,却因为工作人员鬼使神差地碰撞,意外滑到了“顾临川”的聊天框。
等反应过来时,发送键已经按了下去。
“撤回”两个字此刻格外显眼,她盯著对话框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忽然觉得撤回反而显得刻意,索性补了句:“你觉得我的配音怎么样?(ps:其实是不小心发错了)”
发送完,她把手机反扣在调音台上,起身去接水。保温杯里的枸杞隨水流打著旋儿。
同一时刻,一千多公里外的杭城九溪玫瑰园,顾临川正蹲在暗房的红色灯光下摇晃显影盘。
底片上的西湖暮色在药水中浮出轮廓,水波被拉成细长的金线,像谁不经意洒落的银河碎片。
书房的木地板“吱呀”轻响,他擦乾手走进房间,回来拿手机,恰巧手机在书桌上震动,刘艺菲的语音消息跳出来。
他点开外放——
“我真的是狐狸精,我变身给你看。”
耳机里传来的声线与记忆重叠。前世电影院的笑声仿佛穿透时空,白纤楚灌下二锅头的画面与此刻的声音严丝合缝。
他无意识勾起嘴角,仿佛看见刘艺菲念这句台词时微蹙的眉心和发亮的眼睛。
手机又震了一下,文字消息紧隨其后。他摩挲著相机带上的刻痕,斟酌许久才回覆:“袁帅应该庆幸,他遇到的是喝酒才变身的狐狸。”
京城那头秒回:“如果是直接变身的那种呢?”
“那他需要一件防火外套。”
“为什么?”
“衣服会被烧焦。”他顿了顿,补了张黑猫炸毛的表情包。
隔了半分钟,刘艺菲发来一串“哈哈哈”,末尾跟著东东翻白眼的动图:“东东说,你比袁帅还没浪漫细胞。”
顾临川走到窗前,九溪的茶山在雨后泛著茸茸的绿。
他忽然想起年初在灵隱寺后山录的清晨——鸟鸣啄破薄雾,溪水流过青苔,僧人的早课钟声惊飞一群白鷺。
那段录音的节奏,莫名与刘艺菲的台词卡点重合。
他翻出音频文件发送过去,附言:“试试这个当背景音。”
京城录音棚里,刘艺菲戴上耳机点开录音。
先是细碎的鸟啼,接著流水声漫上来,像丝绸拂过耳膜。 钟声“咚”地盪开时,她恰好念到“变身给你看”,尾音被惊飞的振翅声托起,荒诞的告白忽然染上几分禪意。
“肖导!”她猛地推开隔间门,眼睛亮得像发现新大陆,“能不能在变身那段加环境音?比如深山清晨的感觉?”
肖杨摸著下巴沉吟:“有点意思,但喜剧效果会不会被削弱?”
“白纤楚的纯粹,正需要自然的反差来衬托。”她抽出剧本,指尖点著台词,“你听这个——”
手机外放出顾临川的录音,鸟鸣与钟声流淌在安静的录音棚。
当她再次念出“我真的是狐狸精”时,所有工作人员都笑了——这次是浸著晨露的笑意。
肖杨一拍大腿:“绝了!这音源哪找的?简直像量身定製的!”
刘艺菲笑了笑並没有回答,低头给顾临川发消息:“录音帮大忙了,东东特许你摸它爪子三秒。”
对方回得很快:“建议换成三文鱼罐头,比较实际。”
她笑出声,锁屏映出自己弯起的眉眼。空调依然在头顶嗡嗡作响,但此刻吹来的风,似乎沾著灵隱寺的竹叶香。
窗外,京城的天空堆起积雨云,而杭城这边,顾临川正將新冲印的照片夹上晾绳。
那张西湖暮色在红光中轻轻摇晃,水面的金斑仿佛隨时要滴落下来。
他拍去指尖的药水味,忽然觉得暗房也不那么逼仄了——至少此刻,有个人正带著他的声音,在千里之外掀起一场小小的、温柔的风暴。
顾临川將最后一张照片夹上晾绳,暗房里瀰漫著显影液的刺鼻气味。
他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推开暗房的门,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客厅里的一切都蒙著一层薄灰,茶几上还放著养母生前最爱的那只青瓷杯,杯底残留著早已乾涸的茶渍。
他站在门口,恍惚间似乎还能听见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时翻页的沙沙声,妈妈在厨房里煮茶的咕嘟声。
他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从储物间拿出扫帚和抹布。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像是被惊扰的记忆碎片。
他擦拭著茶几、书架、相框,动作很轻,仿佛怕吵醒什么。
两个小时后,別墅终於恢復了整洁。顾临川站在养父母的臥室门口,手指搭在门把上,微微发颤。自从葬礼结束后,他就再也没敢踏进这个房间。
门开了。
臥室里的陈设一如往常——床单平整,床头柜上摆著养父母的合照,书桌上的钢笔还插在墨水瓶里,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隨时会回来。
顾临川走到床边,缓缓坐下,指尖轻轻触碰相框。照片里的陈平安和陈晓蓉站在西湖断桥上,笑容温和,背景是初春的柳色。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全家出游时拍的。
“爸妈”他低声开口,声音有些哑,“我回来了。”
窗外,风吹过庭院里的桂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他。
他低头看著照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了一声:“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顿了顿,他又摇摇头:“严格来说,可能还算不上朋友,只是网友吧。她叫刘艺菲,你们应该知道她。”
照片里的养父母依然微笑著,目光温柔。
“她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样。”顾临川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相框边缘,“我以为明星都是高高在上的,可她会踢石子砸到人,会手忙脚乱地给人包扎,还会在朋友圈发自家猫的丑照。”
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微扬起,但很快又抿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