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睿那冰冷而平直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开了最后一丝虚幻的屏障，将血淋淋的真相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丝毫没有在意眼前这些“造物”脸上那混合着震惊、恐惧、绝望与信仰崩塌的复杂神色，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天气无关紧要的事实。
“现在，主身唯一缺少的关键材料，名为——众生之树。”
“众生之树”…… 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古老而宏大的意味，却又透着一股子令人不安的、非自然的冰冷。
它不象自然孕育的神物，更象某种……精心设计的设备或容器。
曹睿的目光掠过一张张失魂落魄的脸，继续用那毫无波澜的语调，宣判着他们存在的终极意义：
“没有这棵‘树’，新的‘种子’……就无法凝结。”
……
“种……种子是这么来的？”
二号议员喃喃自语，这个词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魔力，抽干了他体内最后一丝力气。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
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彻底的绝望，仿佛他整个存在的根基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成了齑粉。
到头来……
他们引以为傲的、挣扎求存的、视若生命的整个种族……
他们所有的荣耀、仇恨、欲望与努力……
他们区别于“凡人”的、自诩为更高形态的生命本质……
竟然……竟然只是从一棵树上，周期性地“结”出来的……果实？
用以达成特定目的的……造物？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之前得知自己是“人造物”更加残酷，更加荒诞，更加令人……作呕！
他们不是自然孕育的生灵，甚至不是传统意义上拥有独立起源的“被创造者”，他们更象是……流水在线等待被使用的零件，是某种宏大计划中，可以被计算、可以被消耗的……资源！
一位站在后排，较为年轻的议员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斗起来，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那里面交织着被彻底愚弄的愤怒与信仰崩塌后的疯狂，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质问：
“种……种子？！始祖……曹睿大人！您……您是说……我们……我们所有人……都……都只是……从一棵树上……长出来的？！象……像果子一样？！需要的时候摘下来，不需要的时候……就任由我们……自生自灭？！甚至……被用来当做……燃料？！”
他的声音尖锐而扭曲，充满了崩溃的边缘的歇斯底里。
曹睿静静地听着他的咆哮，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加明显了，那是一种绝对的、居高临下的、对蝼蚁挣扎的漠然欣赏。
“燃料？”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在品味着什么有趣的东西，随即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纠正”，“不，准确地说，在主身的规划中，你们是更为重要的……信徒。”
他向前微微踏出一步，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涌向那位失控的议员，瞬间将其所有的勇气与愤怒都压回了胸腔，只剩下本能的恐惧与战栗。
“一棵树，若想枝繁叶茂，结出更多、更优质的果实，自然需要园丁的照料，需要阳光雨露，也需要……淘汰掉孱弱、病变的部分。”
曹睿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象冰锥，刺入所有议员的心脏，“你们被赋予智慧，被赋予力量，被允许创建文明，发展社会……这一切，难道是无偿的吗？”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看着那些曾经在人类世界呼风唤雨、此刻却如同待宰羔羊般的面孔。
“信仰，需要智慧的生物才能提供。越是强大的个体，越是繁荣的族群，所能产生的信仰之力便越是精纯、越是庞大。”他象是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维系你们的存在，允许你们‘繁衍’，本质上，是为了保证信仰这条河流，能够持续不断地、更加汹涌地流淌，最终导入始祖的神国，成为点燃神火的……第一块，也是最关键的一块基石。”
“至于种子……”曹睿的视线最终落回面如死灰的二号议员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怜悯”，“这只是一种便于你们理解的比喻。你们是始祖意志的延伸，是神国未来的基石，应当感到……荣幸。”
荣幸？
这个词象是最恶毒的嘲讽，狠狠鞭挞着每一个议员的灵魂。
他们此刻才真正明白，那所谓的“繁衍祭祀”，根本不是什么神圣的种族延续仪式，那更象是一场……定期的“收割”与“播种”！
利用那所谓的“众生之树”，批量“生产”出新的、承载着始祖烙印的“信徒种子”！
而他们这些早期的“果实”，存在的价值，除了提供信仰，或许还肩负着为后来的“种子”开拓生存空间、营造信仰环境的“园丁”职责？
真相，往往比最黑暗的想象还要残酷。
阳光之下，皆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粗重而不稳定的喘息声，以及某种信念彻底碎裂后，发出的、无声的精神哀鸣。
阳光通过高处的缝隙，投射下几道冰冷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那一张张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提线木偶般茫然绝望的脸。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被圈养在宴席之上的……主菜。
“你们也不用这么绝望。”曹睿笑了笑，道：“虽然你们只是我本身的造物，但只要神国铸成，我也会慢慢补全你们的缺陷，让你们成为真正的种族。”
“因为只有如此，神国才会更加凝练，这一点你们毋庸置疑，我也没有必要骗你们。”
“不敢。”议员们齐齐弯腰。
他们不敢有任何的想法，刀俎鱼肉，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曹睿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脚下的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