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付成刚送走一位来取“月子餐”的大姐，正在厨房里收拾，门口就传来一阵粗暴的敲门声。
“咚！咚！咚！”
声音又急又重，完全不象是邻居。
付成擦了擦手，走过去打开门。
门口站着三名穿着制服的男人，领头的是个国字脸，神情严肃，胸前的口袋上别着一枚工商管理的徽章。
“你就是付成？”国字脸开门见山，语气不善。
“我是。请问三位同志有什么事？”付成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不动声色。
“我们是市工商管理所的。”国字脸亮了一下工作证，“接到群众举报，说你在这里非法经营，搞投机倒把。跟我们走一趟吧！”
“非法经营？投机倒把？”
这两个词一出来，正在里屋看书的郑伊玲“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小脸瞬间没了血色。
在这个年代，这可不是小事，轻则罚款没收，重则批斗劳改。
“同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付成冷静地说道，“我只是个医院的临时工，平时帮邻居做做饭，怎么就成投机倒把了？”
“误会？”国字脸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付成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厨房，和他案板上还没处理完的食材，“帮你做饭？有人举报你明码标价，收费收票，还做得跟饭店一样，你管这叫‘帮忙’？”
他一挥手，“进去搜！”
两名工作人员立刻冲了进去，开始翻箱倒柜。
郑伊玲被这阵仗吓得浑身发抖，死死地攥着付成的衣角。
付成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怕，但眼神却冷了下来。
他知道，这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而且目标明确，就是要一棍子把他打死。
很快，一名工作人员从一个抽屉里，翻出了付成用来记帐的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着每天的“谢礼”收入。
另一个，则在床底下找到了邻居们送来的粮票、布票和工业券。
“人赃并获！还想狡辩吗？”国字脸拿着本子和票证，在付成面前晃了晃。
“带走！”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王婶更是急得不行，冲上来想解释：“同志，你们搞错了！小付是好人，他那是帮我们，不是做生意……”
“行了！我们只看证据！”国字脸不耐烦地打断了她，“都散了，别防碍公务！”
躲在人群后的角落里，刘进看到付成被两个制服人员一左一右地押着带走，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小兔崽子，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
工商管理所，审讯室。
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从头顶照下来，气氛压抑。
国字脸赵卫国坐在桌子后面，把那个小本子和一堆票证“啪”地一声摔在桌上。
“付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你这‘非法生意’做了多久了？赚了多少黑心钱？”
付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异常平静。
他那18点的智力飞速运转，已经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刘进！
只有他，有动机，也有这个能力，能精准地给自己扣上这顶帽子。
硬顶是没用的，对方手里有“证据”，自己百口莫辩。
必须跳出对方设置的圈套。
“赵所长是吧？”付成开口了，语气不卑不亢，“我承认，我收了邻居的钱和票。”
赵卫国一愣，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爽快。
“但是，”付成话锋一转，“我这不叫‘投机倒把’，更不是‘非法经营’。”
“哦？那你倒是说说，这叫什么？”赵卫国抱着骼膊，一脸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的表情。
“这叫‘技术服务’和‘劳动报酬’。”
付成缓缓道来：“赵所长，您听我跟您分析。第一，我没有店铺，没有招牌，更没有主动招揽过客人。都是邻里乡亲，知道我做菜手艺还行，主动上门，提着自家的菜，求我帮忙加工。这在性质上，属于邻里互助。”
“第二，我没有‘明码标价’。我做完菜，他们觉得好，自愿给一些钱票作为感谢，这叫‘谢礼’，是我们华夏几千年的传统。如果我做得不好，他们完全可以一分不给，我也没有任何办法。这和饭店里吃了就必须付钱的‘交易’，有本质区别。”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提供的不是商品，而是我的‘厨艺’这项技术。我把他们的食材，通过我的技术，变得更好吃，更有营养。这是一种技术服务。现在国家都在提倡尊重知识，尊重技术，我靠自己的手艺，获得一些劳动报酬，这难道不符合政策精神吗？”
付成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淅，有理有据，还把国家政策都搬了出来。
赵卫国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眉头紧锁。
他虽然是刘进的朋友，但也知道做事不能太过火。付成这番说辞，虽然有点歪理，但你仔细一琢磨，好象……还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这小子，嘴皮子够厉害的！
“你少在这儿给我偷换概念！”赵卫国一拍桌子，“收钱收票就是事实！”
“那敢问赵所长，大学教授在外面讲课，收讲课费，算不算投机倒把？技术工人帮邻居修个收音机，邻居给了两条烟，算不算非法经营？”付成反问道。
“你……”赵卫国被噎住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赵卫国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喂？谁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赵卫国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
“是，是，马副院长……哦，不，马局长……您说，您说……”
“恩……对，是有个叫付成的……群众举报……正在了解情况……啊？您的内侄？哦哦哦，不是不是，是您老战友的儿子……”
“明白，明白！我们一定实事求是，绝不冤枉一个好人！您放心！”
挂了电话，赵卫国看付成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小的临时工，背后竟然站着马智文这尊大神！
马智文虽然只是个副院长，但谁不知道他即将被调任市卫生局担任要职？更别提他那深不可测的军方背景了！
这要是真把人家老战友的儿子给办了……他这身皮都得被扒了！
刘进啊刘进，你这次可是把我害惨了！
“咳咳，”赵卫国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挤出笑容，“那个……小付同志啊，刚才都是误会，误会。我们也是按章办事嘛。”
他主动把那个小本子和票证推了回去。
“经过我们初步调查，情况已经清楚了。你这个呢，确实不构成非法经营。但是呢，影响不太好，以后还是要注意点。”
“谢谢组织为我澄清。”付成站起身，一脸“感激”。
他知道，一定是有人帮了他。是王婶的老公？还是……马智文？
走出工商所的大门，郑伊玲和王婶正焦急地等在外面，看到他出来，郑伊玲的眼泪“唰”就下来了，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我没事了。”付成轻轻拍着她的背。
【叮！
【叮！
【叮！
回到家属楼，刘进看到安然无恙回来的付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想不通，人赃并获，怎么还能放出来？
而付成，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却让刘进从头皮一直凉到脚后跟。
他知道，梁子，这下是彻底结死了。
但付成没空理他。
距离高考，只剩下最后一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