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那小作坊都做到能跟我谈生意的地步了?”周展博咂了口茶,“说来听听,少于一百万的案子我可不接,跌份儿。”
“对手是荷国的泛欧联合通信公司,euro。”
付成语调平静。
“标的,五百万美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钟。
搪瓷缸子“咣当”一声放在桌上的声音,通过听筒清淅地传来。
“你再说一遍?对手是谁?”
“euro,一家荷国公司,联合了一个叫‘顶点技术控股’的皮包公司。”付成补充道,“他们告我们专利侵权,要我们赔五百万美金。”
周展博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起来,那股子江湖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律师特有的敏锐。
“你惹上硬茬了,付成。euro的背后是欧罗巴几大老牌工业巨头的影子,他们的法务部,养的不是律师,是鲨鱼。”
“我知道。”
“你小子怎么惹上他们的?”
“他们给我们设了个套。”付成轻描淡写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包括梁文斌的背景,以及技术草案被泄露,被对方抢先包装成专利的推测。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师兄,这案子,你接不接?”付成问。
“接!为什么不接!”周展博的声音突然拔高,“妈的,老子在京城天天跟那些部委打太极,嘴皮子都快磨出茧子了,正愁没个象样的案子练手!”
“我刚成立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正缺一个开山之作。”
“一个能让我在华夏国律师界,一战封神的案子!”
周展博的话,和付成刚刚在心里想的一模一样。
“不过,付成,我得提醒你。”周展博的语气又冷静下来,“按照你说的,对方有完整的专利文档,申请时间又早于你们的产品发布。从法理上讲,你们几乎没有胜算。”
“在欧罗巴打这种官司,程序繁琐,耗时极长,光是律师费,就可能拖垮你们。”
“这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他们用无限的资本,打你有限的现金流。”
“我不要打官司。”付成说。
周展博愣住了。
“不打官司?那你找我干嘛?让我去跟他们谈判?跪下求饶?”
“不。”付成的嘴角,笑道,和他在会议室里一模一样。
“我想请你帮我,把他们给我们设的这个套,变成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绞索。”
周展博被勾起了兴趣。
“有点意思,说具体点。”
“师兄,你对《伯尔尼公约》和世界知识产权组织的专利合作条约熟吗?”
“废话,我当年毕业论文就是写这个的。”
“那好。”付成说道,“他们为了抢时间,专利一定是粗制滥造的。一个把别人的技术草案拿去包装申请的专利,为了掩人耳目,肯定会添加大量无用的‘垃圾信息’,同时为了圈定足够大的保护范围,描述又会写得非常宽泛和模糊。”
“这是专利蟑螂的典型手法。”周展博立刻跟上了思路,“为了圈地,顾不上精耕细作。”
“没错。”付成继续说道,“一个粗糙的、漏洞百出的专利,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我想请师兄你,立刻组织一个最顶尖的技术专家和专利律师团队。”
“技术专家,我来找。”叶文洁、陈默、钱立人教授,这些人就是现成的。
“你的团队,负责从法律层面,把他们的专利给我扒个底朝天!”
“找到他们的漏洞,他们的自我矛盾之处,他们描述不清的权利边界!”
“然后呢?”周展博问。
“然后,我们不回应他们的律师函。一个字都不回。”
“我们直接向欧罗巴专利局,以及他们专利所复盖的每一个国家的专利管理机构,提起‘专利无效宣告请求’!”
周展博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真他妈狠啊!
常规操作是先应诉,在法庭上扯皮,证明自己没有侵权。
付成的搞法,是釜底抽薪!
他根本不跟你玩“我有没有抄你”的游戏,他直接掀桌子,要证明“你这张地契本身就是伪造的”!
一旦任何一个国家的专利局裁定euro的内核专利无效,那这场敲诈勒索就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这还不够。”付成又说。
“还不够?”
“我们还要反诉。”付成的声音冷了下来,“以‘商业欺诈’和‘不正当竞争’的名义,在华夏国,在前海市,起诉他们!”
“起诉他们在香江注册的那个‘顶点技术控股公司’,以及它在内地的代理人!”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家所谓的欧罗巴巨头,是怎么通过窃取我们的技术机密,来进行商业讹诈的!”
“我要让他们在华夏国的声誉,彻底扫地!”
周展博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漂亮!太他妈漂亮了!”
“这是组合拳啊!在欧罗巴,我们是防守反击,用法律规则打掉你的武器。在华夏国,我们是主动进攻,用舆论和道德,占领高地!”
“但是,”周展博又冷静下来,“证据呢?你怎么证明他们窃取了你的技术?”
“梁文斌。”付成只说了三个字。
“我们需要把他和euro的联系,以及他从红花瓣内部获取技术草案的过程,变成法庭上可以采信的证据链。”
“这件事,不能由我们来做。”
付成的声音里透着森然。
“师兄,你在京城人脉广,应该认识一些……能做特殊调查的朋友吧?”
周展博沉默了。
他知道付成说的是什么。
“这种事,花销可不小。”
“钱不是问题。”付成答得斩钉截铁,“郑伊玲已经做过测算,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国际官司,预估费用至少三百万美金。我宁愿把这笔钱,花在更有效率的地方。”
“我给你一个授权额度,一百万,不是华夏币,是美金。”
“律师费另算。”
周展博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一百万美金的调查费,在八十年代末的华夏国,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的数字。
他知道,付成这是在赌。
赌他周展博,能把这件事办得滴水不漏。
“好!”周展博一拍大腿,“付成,就冲你这份魄力,这案子我接下来了!”
“你放心,不出一个月,我给你查得一清二楚!”
“我还要把他们那个所谓的‘顶点技术控股公司’的皮给扒了,看看背后到底是谁在控股,资金流水是怎么走的。”
“euro以为他们面对的是一只兔子,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惹到的是一群披着兔子皮的狼!”
挂掉电话,付成回到会议室。
所有人都用一种探寻的目光看着他。
“问题解决了?”任飞问。
“问题,才刚刚开始。”付成环视众人,“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封锁消息。对外,就当我们已经被这封律师函打垮了,公司随时可能倒闭。”
陈向东不解:“为什么?这不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我要让梁文斌和汉斯,在他们的香槟塔下,再多庆祝几天。”
付成看着窗外,眼神深邃。
“我还要让那些已经签了合同,但因为这封律师函开始尤豫、动摇的客户们,充分暴露他们的嘴脸。”
“我要让所有人都以为,红花瓣,要死了。”
“然后,我们再从棺材里坐起来,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