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伊玲感觉到有点害怕,下意识地往付成身边缩了缩。
任飞的筷子“啪”地一声放在了桌上。
他没站起来,只是抬起头,那双在部队里磨砺出的锐利眼神,盯着为首的“竹杆”。
“我哋自己人食饭,唔该你行开啲。”任飞的粤语说得字正腔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
竹杆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象个老干部的中年人会讲本地话。
他旁边的黄毛小子却不干了,往前一步,用手指着任飞:“叼!你边个啊?识唔识我哋强哥?”
竹杆,也就是强哥,摆了摆手,制止了小弟的叫嚣。
他的目光从郑伊玲脸上挪开,转而落在了付成身上,最后又回到任飞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
“阿叔,大家出嚟玩,唔好咁认真嘛。”强哥的语气轻挑,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警剔,“我哋就系想请这位小姐饮杯酒,交个朋友啫。”
付成轻轻拍了拍郑伊玲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他站起身,脸上还带着微笑:“这位大哥,我爱人她不会喝酒,我们也是第一次来,不懂规矩,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给您赔个不是。”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崭新的“大前门”递了过去。
这是他路上备着,用来跟人打交道的。
强哥看都没看那包烟,嗤笑一声:“收起你??套啦,北佬。喺前海,唔系用钱就大晒慨。”
他的手又想去搭郑伊玲的肩膀。
付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动作不快,只是很自然地往前站了一步,正好挡在了郑伊玲和强哥之间。
“朋友,给个面子。”付成的声音很平静。
“面子?你条粉肠有咩面比我?”强哥被激怒了,觉得在小弟面前丢了脸。
他猛地一伸手,不是去推付成,而是想绕过他去抓郑伊玲的手腕。
就在他手伸出的瞬间,付成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
只听到“咔哒”一声脆响,伴随着强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下一秒,强哥那只伸出的手腕,被付成用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反扣在背后,整个人象只被抓住翅膀的鸡,脸被死死按在油腻的桌面上。
他带来的那几个小弟都懵了。
黄毛反应最快,抄起一张塑料凳子就朝付成后脑勺砸来。
任飞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象一堵墙一样挡在付成身后。
他看都没看黄毛,只是伸出一只手,精准地抓住了砸下来的凳子腿。
任飞的手象一把铁钳,黄毛使出吃奶的劲也抽不回去。
“后生仔,火气唔好咁大。”任飞淡淡地说。
付成没理会身后的动静,他稍微松了松手,让强哥能喘口气。
“朋友,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强哥疼得满头大汗,桌上的鱼汤混着汗水流进眼睛里,又辣又疼。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系咩人?”
“一个来旅游的大学生。”付成回答。
“放屁!大学生有你咁慨身手?”强哥不信。
他从小打架斗殴,自认在这片地方罕有对手,今天却在一个照面之下就被制服了,对方甚至连大气都没喘一口。
这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本事。
这是练家子,而且是高手。
“我真是大学生,”付成有点无奈,“华清大学的,这是我学生证。”
强哥的脸被按在桌上,根本看不到。
“强哥!你冇事嘛?”黄毛见势不妙,扔了凳子,急得团团转。
“服不服?”付成问。
陈志强,挣扎了一下,发现对方的手像焊在自己手腕上一样,纹丝不动。
他咬了咬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服!”
付成这才松开手。
陈志强狼狈地直起身,手腕红了一大圈,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没再放狠话,只是盯着付成,眼神里有惊恐,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可思议。
大排档老板早就吓得躲到厨房里不敢出来。
周围零星的几桌客人也结了帐,脚底抹油溜了。
空气一时间很安静。
陈志强揉着手腕,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好嘢!今日我阿强认栽!”他朝着付成拱了拱手,“唔知大佬点称呼?”
付成愣了一下,这画风转变得也太快了。
“我叫付成。”
“付大佬!”陈志强很是光棍,“我哋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咗大嫂,你罚我啦!”
说着,他竟然真的拿起桌上一杯没喝完的啤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干了,然后把杯子往地上一摔。
“啪”的一声,玻璃碎了一地。
“强哥,唔好啊!”黄毛和其他小弟都急了。
付成和任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哭笑不得。
郑伊玲也看呆了,小声在付成耳边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呀?”
“呢度唔方便倾计,”陈志强指了指自己那帮手下,“付大佬,任大叔,如果信得过我阿强,跟我返屋企,我请你哋食我阿妈整慨蚝烙!全前海最好食慨!”
付成看着他那张虽然狼狈但却透着真诚的脸,又看了看旁边一脸豪迈的任飞,忽然笑了。
“行,那就叼扰了。”
陈志强的家就在附近的一个渔村里,是那种典型的砖瓦平房。
一进门,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就迎了上来,看到儿子带着几个陌生人,脸上还有伤,顿时急了。
“阿强,你又去同人打交?”
“阿妈,唔系啊!呢几位系我朋友,贵客!”陈志强连忙解释,然后把付成他们介绍了一遍。
强妈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付成三人,当看到文静漂亮的郑伊玲时,脸上露出了笑容。
“靓女,快入嚟坐。”
很快,几样地道的小菜就端了上来。
清蒸的海鲈鱼,白灼的基围虾,还有一大盘金灿灿、香气扑鼻的蚝烙。
郑伊玲第一次吃到这种用生蚝、鸡蛋和薯粉煎成的小吃,外酥里嫩,鲜美无比,一双大眼睛都幸福地眯了起来。
“好吃!这个太好吃了!”
看着她吃得开心的样子,付成和任飞也笑了起来。
陈志强很是得意:“我就话啦,我阿妈整慨蚝烙系第一!”
几杯米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
原来陈志强他们也不是什么黑社会,就是一群不想跟父辈一样出海打鱼,又找不到正经工作的渔村青年,整天聚在一起游手好闲,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拉帮结派,在附近收点小摊贩的“卫生费”。
“我知我哋唔系好人,”陈志强灌了口酒,有些落寞,“但系呢个世界,变得太快啦。我哋呢啲冇文化慨人,唔知可以做啲咩。”
任飞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不想做点正经事?”
陈志强的眼睛亮了一下:“想啊!做梦都想!任大叔,你有路数?”
任飞笑了笑,刚想说话。
“砰!”
院子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的壮汉,带着七八个人闯了进来。
壮汉嘴里叼着烟,一脸横肉,目光在屋里一扫,最后停在了陈志强身上。
“阿强,我听讲你今日收埋咗啲北佬朋友?”壮汉的声音沙哑难听,“彪哥想见见佢哋。唔知几位,肯唔肯赏个面啊?”
陈志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猛地站起来,挡在了付成他们身前。
“彪哥,佢哋系我朋友,同我哋啲事冇关!”
被称作彪哥的壮汉冷笑一声,吐掉烟头,用脚尖碾了碾。
“喺呢个蛇口,有咩事,系同我无关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