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飞站直了身体,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伊玲,你在外面等我一下。”付成回头对郑伊玲说。
郑伊玲乖巧地点点头,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任飞指了指对面那张待客木椅。
“坐。”
任飞自己则绕过巨大的办公桌,拧开桌上军绿色的暖水瓶,一股白汽冒了出来。
他提起水瓶,给付成倒了一杯水
“说吧,到底是什么东西。”任飞的声音低沉,有力
付成没有坐,他直接将那个帆布包提起来,放在了任飞的办公桌上。
拉链被一把拉开。
付成没有倾倒,而是一手按着包底,另一只手伸进去,将里面厚厚的一叠叠稿纸,整齐地抱了出来。
任飞的眼皮跳了一下。
付成开始动手,将一叠叠稿纸分门别类,在巨大的桌面上铺开。
芯片掩膜版的图样、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结构复杂的机械剖面图……
任飞弯下腰,手悬在半空,片刻后,才拿起最上面的一张。
那上面画着的是芯片的电路布局。
作为一个有相当资历的工程师,即便领域不同,他也看出了这些图纸蕴含的价值。。”付成的声音很平静。
付成的手指移动到另一叠:“z箍缩等离子体的理论模型,还有我个人推导的,关于x射线光刻的技术路线。”
最后,付成的手掌拍在那堆最厚、最复杂的图纸上:“工业母机的内核,超精密静压主轴的制造图纸和控制系统。虽然还不完整,但足够我们起步。”
任飞拿着图纸的手,开始出现轻微的抖动。
他一张一张地翻看着,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是凝重。
任飞猛地抬起头:“你……这些东西,从哪里弄来的?”
“一个不想看到自己国家的技术被资本吞噬的霓虹国爱国者,送的。”付成给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
任飞没有再追问来源。
他清楚,这种级别的东西,来源本身就是最大的机密。
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这些东西,是真是假。?会导致腔体压力不稳定。”
一个极其刁钻和专业的问题。
“常规比例只考虑了刻蚀速率,没考虑等离子体鞘套的稳定性。压力波动可以用梯度磁场约束,换来的是超过15的良品率提升。”付成不假思索地回答。
任飞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他又指向静压主轴图纸上的一个油路设计:“这里的流体力学模型,不符合伯努利方程的常规推论,油压会不稳。”
付成没有说话,直接从任飞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翻过一张稿纸,在背面直接开始书写。
一连串复杂的数学推导,从基础的流体力学公式,引入了非线性变量的修正。
“沙沙沙……”
几分钟后,付成停笔,将稿纸推到任飞面前。
最终推导出的结果,与图纸上的设计参数,分毫不差。
任飞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确认了。
这些资料,是真的!
每一张,都价值连城!
并且,眼前这个比他年轻十几岁的青年,对这些技术的理解,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任飞放下图纸,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声响。
他时而攥紧拳头,时而又摊开手掌,仿佛在掂量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许久,他停下脚步,眼睛里有火焰在燃烧。
“付成同志,你知道你给我带来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付成看着他,“是一个选择,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说下去。”
“任总,”付成换了个称呼,“我有机遇,能拿到这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但我只是个学生,一个懂点技术的年轻人。这些东西在我手里,最好的结果,是被锁进某个研究所的保险柜,二十年后等人想起来。”
付成停顿了一下,目光无比诚恳:“但您不一样。”
“您是能把一盘散沙捏成水泥的帅才。您有眼光,有魄力,有手段。这堆东西,只有在您手里,才能从废纸,变成国之利器。”
“我一个人,什么都改变不了。但您能。”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说到任飞的心上。
这不是技术的托付,这是一种近乎“托孤”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想到了自己在部队的这些年,想到了那些报国无门的憋屈,想到了自己对这个国家未来工业的种种构想。
接,还是不接?
接过来,就是接过了千钧重担,是走上了一条看不见终点、布满荆棘的道路。
不接,他或许可以安稳地在南油集团当一辈子受人尊敬的总工程师,安稳退休。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
最终,他下了决心。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大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台红色的拨盘电话。
手指插进拨盘,用力一拨。
“咔哒——嗡——”
一个号码。
“咔哒——嗡——”
又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
“喂,是集团办公室吗?我任飞。请帮我转接刘总。”
片刻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任飞拿起电话,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说道:“刘总,我,任飞,正式向组织提出辞职。”
“啪嗒。”
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任飞转向付成,眼神亮得惊人。
“我要去前海市,那里是特区,是试验田。我要在那里,成立一家公司。”
“公司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红花瓣。”
“付成,你来帮我!”
付成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必须完成在华清的学业。您是统帅,是旗帜,必须站在明处。而我,是您的影子,是您的秘密武器,必须藏在暗处。”
“等我毕业,我会来找您。”
任飞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好!一言为定。这家公司,永远有你的一份!”
就在两只手即将握在一起的瞬间——
“砰!”
办公室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
一个五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男人冲了进来,满脸怒容。
他正是南油集团的刘总。
“任飞!你疯了没有?!好端端的辞什么职!跟我在这儿耍什么脾气!”
他的目光,随即扫到了付成,以及桌上那堆山一样的稿纸,眼神瞬间变得阴沉。
“你是什么人?这些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