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霓虹国首都的成田国际机场。
当“华清大学技术交流团”一行六人走出信道时,其中的五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有些失神。
入目所及,是川流不息的车流,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是铺天盖地的霓虹灯gg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繁华到极致的、混合着汽油和香水的气息。
只有付成,表情平静得有些过分。
对他而言,这灯火通明的景象,更象是一张发黄的老照片,带着点复古的年代感。
跟他记忆中2000年华夏任何一个一线城市的夜景比起来,甚至有些……朴素。
“我靠……”吴敏看得眼睛都直了,“这得用多少电啊?晚上都不关灯的吗?太浪费了!”
她身上还穿着京城半导体材料厂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在这衣着光鲜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周展聪则是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吴敏同志,淡定,这就叫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方式。”
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在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gg牌——索尼、松下、东芝、日立……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庞大的工业帝国。
就在这时,一群人挤了过来,为首的几人激动地握住陈启明和周展聪的手。“欢迎欢迎!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原来是在当地的华人团体和一些华清的老校友,他们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自发组织前来迎接。
人群中还拉着一条略显简陋的中文横幅:“热烈欢迎华清大学技术交流团”。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吴敏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
而在不远处,铃木雄一带着他的团队,正安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谦和的微笑。
他等到众人寒喧稍歇,才上前一步。
“各位,一路辛苦了。”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不高,但气势十足的中年男人。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索尼半导体事业部的技术总监,田中宏先生。”
田中宏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傲慢。
他就是上次在华清实验室被付成问住的那个田中贤二的哥哥,一个真正的技术狂人,信奉“技术至上主义”。
“欢迎来到霓虹国。”田中宏用一种生硬的翻译腔说道,“希望这次的旅程,能让各位对‘现代工业’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话语里的轻篾,连吴敏都听出来了。
“嘿,这小老头,口气不小啊!”她用骼膊肘捅了捅付成。
付成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林秀芹作为翻译,上前一步,用流利的日语和对方寒喧起来。
她柔和的嗓音和得体的举止,让田中宏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当晚,铃木雄一在一家高级料亭为他们接风。
精致的怀石料理,一道一道地端上来,每一样都象艺术品。
许芷若却没怎么动筷子,她一边假装欣赏着盘子,一边在心里飞快地估算着这一餐的开销。
“这一顿,至少顶我们项目组一个月的伙食补助了。”她低声对身边的陈启明说。
陈启明面无表情地夹起一片生鱼片,放进嘴里,仔细地咀嚼着。
“鱼肉很新鲜,但是芥末的研磨手法不对,颗粒感太强,影响了风味的释放。”
他一本正经地评价道,仿佛在分析一块电路板。
许芷若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帮搞技术的,脑回路果然跟正常人不一样。
第二天,行程正式开始。
第一站,就是田中宏的地盘——索尼半导体工厂。
当他们换上厚重的无尘服,通过气闸门,走进那间传说中的“百级洁净室”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整个车间笼罩在一种奇特的黄色灯光下,巨大的自动化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声,一眼望不到头。
穿着同样白色无尘服的工人,安静而迅速地在各个工位间穿梭,象一个巨大蜂巢里忙碌的工蜂。
“这是我们的光刻区,为了保护光刻胶不被紫外线提前曝光,所以采用特殊波长的黄色光源。”
田中宏的声音在通信器里响起,带着一丝眩耀。
吴敏几乎是趴在了观察窗上,眼睛里放着光。
“天呐……这……这比我们厂长的办公室还干净!”
周展聪则在观察那些自动化设备上的铭牌,他注意到,大部分内核设备,例如光刻机和离子注入机,都来自美利坚的应用材料公司或者霓虹国本土的尼康、佳能。
这是一个完整的、高度自动化的产业链。
而他们,还在实验室里用显微镜和镊子,手工焊接放大器模块。
差距。
这才是巨大的差距。
田中宏似乎很享受他们脸上震惊的表情。
他带着他们,在一台正在运行的光刻机旁停下。
“这是尼康最新的步进式光刻机,也是我们实现1微米制程量产的功臣。”
他指着那台如同小卡车一样巨大的机器,语气自豪。
付成看着那复杂的机械臂,精确地将一片硅晶圆送入指定位置,曝光,再取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工业的美感。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们的等离子体刻蚀机研制成功,就能在1微米这个节点上,追上世界的脚步。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刻蚀机是雕刻刀。
光刻机是画笔。
没有精密的画笔,给你一把屠龙刀又有什么用?
“田中总监,”付成开口了,声音通过通信器传出来,很平静。
“我注意到,你们的生产在线,似乎有两种不同颜色的晶圆盒在流转,一种是蓝色,一种是绿色。请问这是代表不同的工艺流程,还是良品与次品的区分?”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非常刁钻。
这涉及到生产管理的细节,一个外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田中宏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年轻的学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身边的工程师低声解释了几句。
田中宏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这位同学观察得很仔细。这只是我们内部为了方便流程管理做的区分,不代表什么特别的含义。”
他含糊地带过。
付成笑了笑,没再追问。
但他身后的林秀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刚才那个工程师在解释时,嘴里蹦出的一个词——“rework”(返工)。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发现记在了心里。
参观快结束时,田中宏的傲慢似乎又占了上风。
他或许是想击溃这些华夏人的信心,领着他们来到了一个需要额外权限才能进入的小型实验室。
实验室里,只有一台设备,比外面的量产机型小一些,但结构更加精密。
“这是我们和尼康共同开发的下一代光刻机原型机。”
田中宏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自豪。
他指着操作台屏幕上显示的一张电子显微镜照片。
那是一张被刻蚀后的电路图,线条细如发丝,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
“看到这个了吗?”
田中宏用德语,对身边的铃木雄一低声说了一句,带着轻篾的笑意。
“wie e spielzeug(就象个玩具。)”
他以为没人能听懂。
但他没注意到,站在人群后面的林秀芹,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付成虽然听不懂德语,但他看得懂屏幕上的那个数字。
一个让他呼吸都为之停滞的数字。”。。
当他们的团队还在为实现1微米的目标而拼尽全力时,当整个国家还在为追赶这个目标而欢欣鼓舞时,对方已经将下一个时代的技术,变成了实验室里的现实。
田中宏转过身,看着付成,脸上是胜利者般的微笑。
“付同学,你觉得,我们这个新‘玩具’,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