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灰色淹没了最后的舰队，也淹没了林渊的视野。

当那跨越亿万年的记忆洪流缓缓散去，林渊的神念回归本体时，他发现自己的眼角，竟不知何时，留下了一丝湿润。

他并非在为先行者文明的灭亡而悲伤。

他是在为那个伟大的文明，在面对必将到来的“终结”时，所展现出的那份不屈、抗争、以及最终选择化作火种、照亮未来的……勇气与希望，而感到由衷的……敬佩！

“天宫方舟”号的舰桥之上，早已是泣不成声。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身份、种族、地位，此刻都沉浸在那场宏伟而悲壮的史诗中，无法自拔。他们为先行者的伟大而震撼，也为自身文明即将面临同样命运而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战栗。

“这就是……我们的敌人吗？”舰队指挥官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他看着那片淹没了一切的灰色，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惧。

那不是一支可以被战胜的舰队，那是一种概念，一种如同宇宙热寂般不可违逆的……天灾！

面对这样的敌人，他们之前那点所谓的勇气和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不，那只是他们的过去。”

林渊的声音，将所有人从悲伤的情绪中唤醒。他缓缓睁开眼，眼中的湿润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战意。

他看着前方那静静悬浮的光之人形【星图】，沉声说道：“而我们，是他们的未来。”

【星图】似乎被林渊这股强大的意志所感染，它周身的光芒也变得明亮了几分。

“是的，新主人。”它躬敬地回应道，“吾族虽然未能阻止‘终结’，但并非毫无准备。”

这句话，如同在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林渊眼神一凝：“什么准备？”

“吾族在最后的百万年里，将对‘寂灭’法则的全部研究成果，都封存在了这个遗迹，也就是您眼前的这座‘墓碑’之中。”

【星图】的手臂轻轻一挥，周围奔流不息的数据流瞬间改变了形态，化作了一幅幅复杂到极致的立体结构图和法则模型，展现在林渊面前。

“我们分析了‘寂灭’的本质，那是一种作用于信息层面，强制将‘存在’归于‘终结’的终极法则。因此，任何基于物质和能量的武器，理论上都无法对其造成根本性的伤害。”

这番话，让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众人，心又沉了下去。这不就等于说，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功夫吗？

“但是，”【星图】话锋一转，“法则，并非无法对抗。既然‘寂灭’是一种作用于‘概念’的法则，那么，能对抗它的，也只有另一种……凌驾于其上的‘概念’！”

它的光芒形态变得无比庄重，仿佛在揭示一个神圣的秘密。

“基于这个理论，吾族最伟大的先知们，设计出了一件……理论上足以对抗终焉帝君的……终极因果律武器！”

“什么？！”林渊的心神也为之巨震。

因果律武器！

这可是连他这个“创世神”，都还未曾完全掌握的领域！

【星图】没有卖关子，它直接将那件武器的完整蓝图，以一种神念灌输的方式，展现在了林渊的脑海之中。

林渊的意识中，瞬间出现了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宏伟造物。它似乎是一座炮台，又似乎是一座祭坛，其内核结构，竟然是由无数个相互嵌套的、代表着“可能性”的概率云所构成！

它的内核原理，简单粗暴到令人发指！

——强行篡改“概率”！

它不是去增强己方的攻击力，也不是去削弱敌人的防御力。

它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将“胜利”这个在正常情况下，可能只有亿万分之一、甚至无限趋近于零的小概率事件，通过强行扭曲因果律，将其发生的“概率”的“必然”！

只要激活它，无论敌我实力差距有多大，无论过程有多么离谱，“胜利”这个结果，都必将发生！

“卧槽！”

饶是以林渊如今的心境，在“看”到这个原理的瞬间，也忍不住爆了一句来自母星的粗口。

这是何等bug！何等不讲道理的武器！

这已经不是开挂了，这是直接冲进游戏公司后台，把游戏代码给改了！

“天宫方舟”号上，那些通过林渊共享视角看到这幅蓝图的科学家们，更是如同看到了神明般，一个个激动得浑身发抖，差点当场心肌梗塞过去。

“篡改概率……将小概率事件提升为必然……我的天，这是……这是上帝的权柄！”王教授老泪纵横，他仿佛看到了物理学的终极，也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然而，就在所有人为这件“希望”武器而欣喜若狂时，【星图】的声音，却变得无比的严肃和沉重，如同一块万古不化的玄冰。

“但这件武器，从未被建造过。”

“为什么？！”林渊立刻追问道。如此强大的武器，先行者文明为何不建造出来？

【星-图】沉默了。

遗迹空间内，那无数数据流组成的“墓碑的低语”，化作了一行行冰冷的、充满了悲哀的文本，回答了林渊的问题。

“因为，激活它的代价……”

“是燃烧一整个恒星系的……‘存在基石’。”

“新主人，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星图】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近似于“悲痛”的情绪，“它能为您带来‘必然’的胜利，但代价是，您所守护的那个世界，那个恒星系，它的‘存在’本身，将会被当做燃料，不可逆转地，加速走向最终的‘热寂’与‘衰亡’。”

“这是一种……饮鸩止渴的最终手段。”

嗡——！

所有人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刚刚还充斥着狂喜的舰桥，瞬间死寂。

胜利的希望，与守护家园的初衷，这两个本该统一的目标，在这一刻，竟形成了一个无比巨大而残酷的矛盾。

为了赢得胜利，就要加速毁灭自己守护的家园。

那这场胜利，还有意义吗？

如果家园注定毁灭，那他们此刻的抗争，又是为了什么？

这是一个……沉重到让神明都无法回答的电车难题。

林渊沉默了。

他看着那幅名为“希望”的蓝图，却仿佛看到了一个正在狞笑的魔鬼。

许久，【星-图】打破了沉默。

它周身的光芒，开始变得有些黯淡，似乎即将耗尽最后的能量。

“我的使命，即将完成。”

“新主人，无论您做出怎样的选择，这都是您需要背负的命运。”

话音落下，【星图】的光芒形态轰然解体，化作两股浩瀚无比的数据洪流。

一股，是那件因果律武器的完整蓝图，以及先行者文明对抗寂灭军团百万年的全部战争数据。

另一股，则是先行者文明自诞生以来的所有知识、文化、艺术……一个文明所有的“记忆”。

这两股数据流，如同两条璀灿的星河，浩浩荡荡地，尽数涌入了“天宫方舟”号的内核数据库之中！

“警告！数据流过载！过载！”舰载ai发出了濒临崩溃的尖叫。

【星图】的声音，最后一次，也是最郑重地响起：

“武器，名为【天道裁决】。”

“文明，名为【启示录】。”

“现在，这最后的遗产，一并交予您。”

它的光芒，已经微弱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在最后消散的前一刻，它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向林渊的灵魂，发出了一个跨越了亿万年时光的、来自另一位“守护者”的……终极拷问。

“现在，这份力量交给你了。”

“告诉我，新主人……”

“为了胜利……”

“你……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