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围到监视器前。其中的四张海报被明轩单独拖出文件夹,配上了浮夸的文案:
画面:弗莱婭侧立月洞门前,镜面分割虚实一一左侧黛青西装硬朗如建筑,右侧真丝裙摆柔若流水。
文案:“刚柔相济,衣载乾坤”
画面:俯拍亚克力溪流,lv浮萍托起“游园”托特包,包內真丝画卷半展,露出沈园素描与玻璃金字塔线稿。
文案:“方寸之间,游园惊梦”
“喷喷,ale,你还有这文采?”安托万挪偷地晃著咖啡杯。
明轩得意地撩了下刘海:“本总监可是被时尚耽误的诗人!”
眾人鬨笑,连顾临川都嘴角微扬。他低头整理相机包,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却掩不住眼下淡淡的青黑。
“合影!”明轩突然宣布,一把拽过顾临川,“用你的哈苏,別浪费这光影!”
顾临川皱眉,却不过明轩的蛮力。
刘艺菲和小橙子自然地站到他身后,弗莱婭挨著刘艺菲,柴荣脚挤在边缘,明轩、安托万和暴龙勾肩搭背堵在最后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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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师,笑一个?”刘艺菲歪头,髮丝扫过顾临川的肩膀。
顾临川握相机的手指一紧,镜头微微晃动。
监视器上实时显示的构图里,他僵硬的背影像误入画框的石头,身后却是一片鲜活的笑脸一一尤其是刘艺菲,眼睛弯成月牙,锁骨间的镜头项链在聚光灯下闪著细碎的光。
快门按下,时光定格。
收工时,时间已经临近7號晚上10点。安托万临走前拍了拍顾临川的肩:“顾,你让我看到了镜头和艺术的区別。”
他转向明轩,语气慵懒却不容置疑,“后天我要看到成片。”
明轩比了个0k的手势,转头对两位助理吆喝:“暴龙,柴荣!明天盯著后期组加班!”
两人哀豪一声,溜得比谁都快。
停车场里,明轩那辆粉色劳斯莱斯在月光下浮夸得刺眼。
顾临川几乎是被刘艺菲半扶半推地塞进后座一一他累得眼皮发沉,却还在硬撑。
“逞强。”刘艺菲小声嘀咕,顺手把他歪倒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顾临川下意识要躲,却被她按住:“別动,借你靠会儿。”
车身微微晃动,巴黎的灯火在窗外流淌。顾临川僵了片刻,终於慢慢放鬆下来。
他闻到她发间橙的香气,混著一丝汗水的咸涩,真实得让人心头髮烫。
副驾的小橙子偷偷举起手机,镜头对准后座一一月光透过车窗,將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真皮座椅上。
刘艺菲低头看著顾临川的睡顏,指尖悬在他眉心上方,想抚平那缕皱褶,又怕惊醒他,最终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
十五分钟后,明轩那辆扎眼的粉色劳斯莱斯停在了神咖啡馆附近。巴黎的夜色已深,街灯在梧桐树叶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刘艺菲一手提著沉甸甸的相机包,一手扶著纸片人顾临川下车。小橙子抱著刘艺菲的包包跟在后面,眼睛滴溜溜地转,嘴角掛著促狭的笑。
明轩摇下车窗,冲三人挥了挥手:“茜茜,顾冰块就交给你啦,我先走了。”
刘艺菲点点头,声音里带著一丝疲惫却温柔的笑意:“你也早点休息。”
引擎声渐远,粉色劳斯莱斯消失在街角,只留下一缕尾气在夜风中飘散,刘艺菲扶著顾临川走进公寓楼下的门厅。他的脚步虚浮,整个人半靠在她身上,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著淡淡的雪松香气。
电梯缓缓上升,三人回到了六楼公寓门口,顾临川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对准了三次才插进锁孔。
门开的瞬间,他跟跎了一下,刘艺菲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腰,触感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让她指尖微微一烫。
顾临川闻言,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眉头微,声音闷闷的:“我不是纸片人——
刘艺菲轻笑,想起八月底在京城时,他陪她锻链的画面一一那个跑步都跟不上自己节奏、完全不会游泳的“旱鸭子”,现在倒是嘴硬得很。
她故意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好好好,不是纸片人,是旱鸭子。”
顾临川耳根一热,想反驳却没了力气,只能任由她扶著往房间走。
他现在真就应了“纸片人”这三个字,连轴转了几天就彻底歇菜了。
客厅里,小橙子已经机灵地溜向客房,临走前还衝刘艺菲眨了眨眼,一副“我懂”的表情。
刘艺菲无奈地摇头,扶著顾临川转向左侧走廊。他的房间门虚掩著,推开的瞬间,一股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一极简的灰白色调,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书桌上整齐排列著几本摄影集和一台笔记本电脑,窗边的架子上摆著几台老式相机。
“这风格——走到哪儿都一模一样。”刘艺菲轻声嘀咕,扶著他躺到床上。
顾临川陷进柔软的床垫,紧绷的神经终於鬆懈下来,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刘艺菲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感微凉,没有发烧的跡象,只是疲惫过度。她鬆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拨了拨他额前凌乱的碎发:“我去给你热杯牛奶,乖乖躺著。
顾临川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睫毛轻轻颤动,像只睏倦的猫。
厨房里,刘艺菲从冰箱里取出牛奶,倒入小奶锅。火苗“噗”地窜起,蓝焰舔著锅底,牛奶渐渐泛起细密的小泡。
她盯著升腾的热气,思绪却飘回下午的摄影棚一一弗莱婭靠近顾临川时,他下意识绷紧的背脊,以及自己心里那股莫名的酸涩。
她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刘艺菲,你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眼了——
牛奶热好,她端著杯子回到房间。
推门时,轻微的鼾声传入耳中。顾临川侧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眉头却还微微皱著,仿佛梦里也在和什么较劲。
刘艺菲轻轻坐到床边,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醒醒,先把牛奶喝了。”
顾临川挣扎著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蒙著一层雾气。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靠在床头,接过杯子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触感微凉,却让刘艺菲心头一跳。
他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疲惫。沉默片刻,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哑:“之前在摄影棚—茜茜,你的眼神有点点不对。””
刘艺菲一愣,隨即挑眉,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是有点不对劲。”
她凑近他,眼睛亮晶晶的,带著狡点的光,“你是我的专属冰块,被她占便宜了怎么办?”
顾临川完全僵住了,牛奶杯差点从手里滑落,他瞪大眼睛:“我——我这么快就成了你的专属吗?” 刘艺菲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突然倾身向前,额头轻轻贴上他的额头。
两人的呼吸交错,橙的香气混著牛奶的甜腻,在狭小的空间里氮盒开来。
她故意压低声音,带著恶作剧的意味:“怎么,顾老师不愿意啊?”
顾临川的呼吸一滯,抿了抿唇,声音闷得像被压实的雪:“—没有不愿意。”
刘艺菲得寸进尺,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那以后拍照,只准拍我,听到没?”
顾临川低头盯著牛奶杯,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半响才闷闷地憋出两个字:“胡闹刘艺菲心满意足地坐直身子,看著他乖乖喝完牛奶,这才接过空杯子。
她起身时,衣角不小心带倒了床头的一本书一一《明室》,罗兰·巴特的摄影隨笔。书页摊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笔记,字跡工整得像印刷体。
她弯腰捡起,指尖抚过那些字跡,忽然想起他在大皇宫拍摄时专注的侧脸一一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镜头。
“晚安,我的大冰块。”她轻声说,把书放回床头,顺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顾临川闷闷地应了一声:“———晚安。”
房门轻轻关上,刘艺菲靠在走廊的墙上,长舒一口气。月光从客厅的落地窗洒进来,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空杯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一一那块坚冰,融化的速度似乎比她自己预期的要快。
而房间里,顾临川盯著天板,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却掩不住脸上的温度。
翌日上午9点,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公寓,顾临川一觉睡到了自然醒。他揉了揉眼睛,额前的碎发微微翘起,整个人还带著几分睡意。
洗漱完毕,他换上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踩著拖鞋走出房间。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空气中瀰漫著黄油和麵包的香气。
刘艺菲背对著他站在灶台前,橙的香水味混著煎蛋的焦香,在晨光中氮盒开来。
她穿著宽鬆的米色t恤,发梢隨意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边,隨著动作轻轻晃动,小橙子在一旁切水果,刀工笨拙得像是第一次下厨。
“大冰块,赶紧坐下,可以开饭了。”刘艺菲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里带著一丝慵懒。
顾临川点点头,默默走到餐桌边坐下。木质餐桌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他指尖无意识地摩著桌面的纹路。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是明轩发来的微信:“顾冰块,明天上午9点,我来接你们去老佛爷工作室,看你拍的第一部时尚大片!”
他迅速回覆:“好,你不要迟到了。”
明轩的回覆几乎秒到:“哈哈哈,我怎么可能会迟到?好啦,今天就不打扰你和神仙姐姐了,我先忙去了,拜拜~”
顾临川盯著屏幕,嘴角抽了抽。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刘艺菲不知何时已经端著三明治站到了他身后。
她瞄了一眼他的手机,眼底闪过一丝狡点,故意轻咳一声,慢悠悠地绕到他面前,拉开椅子坐下。
“看来明总监还是对我们有那么一丟丟想法的嘛。”她將装有三明治的盘子推到餐桌中央,语气意味深长。
顾临川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小橙子端著牛奶从厨房走出来,一脸促狭:“何止是有想法?
我猜他都已经想好后面的事情了。”
“你们—”顾临川声音闷闷的,“他这性格就这样,你们也知道的。”
刘艺菲轻笑,咬了一口三明治,腮帮子微微鼓起:“好好好,咱们先吃饭吧。”
阳光洒在餐桌上,牛奶杯边缘泛著细碎的光。刘艺菲忽然提议:“今天难得休息,我们去罗浮宫逛逛?”
顾临川低头啃三明治,闷声道:“以前和我爸妈每年来巴黎都去,看腻了。”
“那就去巴黎圣母院。”刘艺菲挑眉。
“太热了,不想去。”他头也不抬。
刘艺菲瞬间炸毛,三明治“啪”地搁在盘子里:“你这也不去,那也不去,想干嘛?”
小橙子在一旁扶额,內心哀嘆:顾老师,你这情商真是没救了顾临川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正对上刘艺菲微微眯起的眼晴一一那眼神像极了准备扑食的雪豹,“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他停顿片刻,试图补救:“罗浮宫没什么好看的,而且天气这么热,巴黎圣母院虽然就在边上,但”
刘艺菲扭过头,发梢甩出一道弧线:“我不听,我不听!”
顾临川彻底慌了。
他急得手指蜷缩,指尖在桌面上敲出凌乱的节奏,像是被困在玻璃罐里的蝴蝶。
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解释什么,却又笨拙得词不达意:“真的不是——我只是觉得—”
刘艺菲偷偷用余光警见他著急的样子意外地可爱,像只被抢了松果的松鼠。
她终於绷不住,“噗”笑出声:“行啦,看把你急的。”
顾临川愣住,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抿了抿唇,自暴自弃地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
怎么老是欺负我。”
刘艺菲得寸进尺,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不过嘛,作为补偿,今天一天都得听我安排!”
小橙子在一旁起鬨:“附议!顾老师必须服从组织决定!”
顾临川沉默片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早餐过后,三人收拾妥当出门,选择步行前往距离公寓只有一公里不到的罗浮宫。
圣日尔曼大道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树荫,刘艺菲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催促:“顾老师,走快点!”
顾临川默默加快脚步,与她保持半步的距离。过马路时,一辆自行车突然从巷口衝出,刘艺菲本能地往后退,后背撞上他的胸膛。
“小心。”他低声道。
刘艺菲回头冲他笑了笑,眼晴弯成月牙:“知道啦,大冰块。”
卡鲁塞尔桥横跨塞纳河,桥上的青铜雕像沉默地注视著来往行人。
小橙子趴在栏杆上拍照,刘艺菲则望著远处的罗浮宫玻璃金字塔,阳光在稜角上折射出刺目的光。
“其实我不喜欢罗浮宫,”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每次来都像完成任务一一必须去看蒙娜丽莎,必须去拍胜利女神,好像少了哪一步就不算来过巴黎。”
顾临川侧目看她。她的侧脸在强光下近乎透明,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著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倦怠。
“但今天不一样,”她转头对他笑,眼底有细碎的光在跳动,“有顾老师在,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新角度?”
顾临川握紧相机包的带子,现在的他忽然想用镜头捕捉她眼中的世界一一不是游客蜂拥的名画,而是光影缝隙里,那个真实的刘艺菲。
罗浮宫的轮廓在前方渐渐清晰,三人的影子在石板路上交叠。
顾临川悄悄缩短了与刘艺菲的距离,近到能闻到她发间橙的香气。坚冰融化的速度,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