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號上午9点多,阳光正好。顾临川驾驶著那辆低调的黑色奥迪,载著陈思思、刘艺菲和小橙子驶入九溪玫瑰园。
车轮碾过铺满落叶的私家车道,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车子在別墅门口停稳时,顾临川难得开口吐槽了一句:“你这研究生都开学了吧?怎么还到处跑。”
他的声音闷闷的,目光透过后视镜落在后排的陈思思身上。
陈思思正和小橙子头碰头地討论著什么,闻言头也不抬,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本姑娘成绩好,再加上离家近,我隨便跑跑怎么了?“
她突然抬头,冲前排做了个鬼脸,“哥,你有意见啊?”
车內安静了一秒。顾临川沉默地解开安全带,直接推门下车,背影僵硬得像块门板。
这个反应引得后排三人一阵轻笑,刘艺菲笑得尤其灿烂,眼角弯成了月牙。
“走啦走啦!”陈思思蹦跳著下车,亲热地挽住刘艺菲的手臂,“茜茜姐,我哥这人就是闷,你別介意。”
四人来到別墅门前。
顾临川刚要从口袋里摸钥匙,刘艺菲却抢先一步,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晃了晃,得意地挑眉:“上次你生日,思思可是把钥匙给我了。”
她故意凑近顾临川,发梢扫过他的肩膀,“大冰块,你以后躲到哪里都会被我找到的,哼哼。”
顾临川身形一僵,转头瞪向陈思思。陈思思立刻缩到刘艺菲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哥,我这是为你好!茜茜姐多关心你啊!”
刘艺菲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护著陈思思:“就是,思思做得对。”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顾临川的胸口,“顾老师,有意见?”
顾临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终败下阵来,闷声说了句“隨你们”,转身躲到一边。
钥匙转动,门开了。
四人步入玄关,换上拖鞋。刘艺菲环顾四周,客厅依旧如她记忆中那般一米色沙发,原木茶几,钢琴上停滯的节拍器。
七月份那个崩溃的夜晚,她在这里抱著痛哭的顾临川直到天明;还有那个混乱的下午,他们俩联手製造了一场厨房灾难。
茶叶放多的龙井虾仁,炒焦的四季豆,酸得过分的西湖醋鱼回忆让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哥,我和小橙子去后院园转转!”陈思思突然高声宣布,不等回应就拉起小橙子穿过宽敞的客厅,从落地窗溜了出去。
动作之快,等刘艺菲和顾临川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站在园里冲他们挥手了。
顾临川望著她们的背影,闷声解释:“我妈——在园里种了很多黄玫瑰。思思她很喜欢。”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4月出事后,园一直是舅舅一家在打理。”
刘艺菲注意到他说“出事”时指尖微微蜷缩,那是他提起养父母时本能的反应。
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触感微凉:“带我去看看书房吧?上次来都没机会参观。”
她的声音带著一丝撒娇的意味,眼睛亮晶晶的。顾临川的睫毛颤了颤,最终点头:“
好。”
二楼的书房让刘艺菲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80平的空间里,五组顶天立地的实木书架占据了大部分墙面,加上一楼客厅那两个,藏书量至少有几千册。
“这些”她轻声感嘆,指尖抚过书脊,“都是你爸妈的收藏?”
顾临川走在她身侧,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嗯。这两个书架是计算机相关的。”他指向右侧,“我爸——收藏的书。”
刘艺菲注意到他说“生前”时,没像以前那样突然沉默。进步了,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
“这个书架是摄影类,这边是数学—””顾临川继续介绍,指尖划过不同区域。
最让刘艺菲惊讶的是靠窗的那个书架,整整齐齐排列著《国家地理》杂誌的合订本,从88年一直到2016年。“你爸妈还收藏这个?”
她忍不住抽出一本翻看,泛黄的纸页散发著淡淡的油墨香。
顾临川站在她身侧,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的橙香气:“我爸说—世界很大,镜头装不下,但书可以。”
这句话让刘艺菲心头一颤,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站在养父肩头看世界的少年。
穿过层层书架,两人经过两个小隔间显然是顾临川养父母生前办公的地方。桌上还摆著钢笔和便签,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最后,顾临川停在两扇门前。“左边是暗房,”他指了指,“我冲印照片的地方。”
然后转向正前方,“这个房间放的是相机收藏。”
推开门,一个十平米左右的密闭空间呈现在眼前。窗帘紧闭,玻璃展柜里的射灯將各式老式相机照得熠熠生辉。
刘艺菲跟著走进去,忍不住轻嘆:“好多没见过的“
顾临川带她来到中央的展柜前。里面静静躺著一台黑色金属质感的相机,造型古典而精致。
“莱卡0系列原型机,序列號105,”他的声音罕见地带著一丝温度,“我爸最喜欢的一台。“
刘艺菲瞪大眼睛:“我听说过!这台超级贵!”
“2000年初在德国买的,30万欧元。”顾临川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玻璃,“15年有人出价很高但他拒绝了。”
刘艺菲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怀念。她悄悄靠近一步,肩膀几乎贴上他的手臂:“因为它不只是相机,对吧?”
顾临川怔了怔,低头看她。刘艺菲的眼睛在射灯下像两泓清泉,倒映著他微微惊讶的表情。他抿了抿唇,极轻地“嗯”了一声。
每台相机他都能说出年份、特点和背后的故事,声音虽然依旧低沉,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些,眼神也亮了几分。
刘艺菲发现,谈起相机时,顾临川整个人都放鬆下来,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柜上描摹相机的轮廓,像个分享宝藏的孩子。
这种罕见的鲜活让她不忍打断,只是安静地听著,偶尔提问。
“这台哈苏——”顾临川正说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舅舅的微信电话。
接通后,陈晓枫的声音传来:“川啊,我和你舅妈学校这边还有事,中午不回来吃饭了,你们自己解决吧。”
“嗯,好的舅舅。”顾临川应道。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记得带茜茜吃点好的,”陈晓枫语速飞快地补充,“別炸厨房。”
说完就掛断了,根本没给外甥反驳的机会。
刘艺菲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出声。
她拉住顾临川的手腕:“那中午我们继续在这边自己做饭。”
她眼睛亮晶晶的,带著不服输的劲头,“我就不信了,还搞不定。” 顾临川被她拉著往楼下走,身体本能地僵了一瞬,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后退。
刘艺菲拉著顾临川下楼时,客厅里的陈思思和小橙子正窝在沙发上啃冰棍,两人头碰头地刷著手机,时不时发出窃笑。
冰棍的甜香混著空调的凉气,在夏末的午后显得格外愜意。
顾临川的目光落在她们手中的冰棍上,眉头微蹙:“这冰棍—哪里来的?”
陈思思头也不抬,咬了一口冰棍,含糊道:“当然是我妈买的啊。”
她舔了舔嘴角,冲顾临川翻了个白眼,“我爸我妈每周都来好几趟打理房子,只有我们顾大少爷贵人多忘事吧?”
顾临川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声音闷闷的:“最近忙,没注意。”
刘艺菲见状,笑眯眯地插到两人中间,指尖轻轻点了点顾临川的手臂:“好啦,中午我们在这儿做饭!”
她扬起下巴,眼底闪著跃跃欲试的光,“本姑娘亲自下厨,让你们尝尝我的艺!”
这话一出,陈思思和小橙子同时僵住。冰棍滴落的水珠“啪嗒”一声砸在地板上,像极了两人此刻碎裂的表情。
“茜茜姐——”小橙子弱弱地开口,“你確定吗?”
陈思思则直接哀嚎一声,捂住脸:“完了完了,我们三个都是炸厨房的选手!”
她猛地转向小橙子,眼神绝望,“橙子,你会做饭吗?”
橙子疯狂摇头,马尾辫甩得像拨浪鼓:“別指望我,我连泡麵都能煮糊!”
刘艺菲双叉腰,理直气壮:“上次是意外!这次我严格按照菜谱来”
她顿了顿,眼神飘忽,“至少——不会比上次差吧?”
顾临川站在一旁,默默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三十分钟后,门铃响起。
他转身去开门,拎回几袋食材,声音平静:“龙井虾仁、炒四季豆、西湖醋鱼,再加个鸡蛋美。”
他顿了顿,补充道,“外卖送的半成品,虾仁已经剥好,鱼也处理过了。“
刘艺菲眼睛一亮,小跑过去接过袋子,发梢扫过他的手腕:“顾老师,你这是不相信我的实力?”
顾临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飘向別处:“—以防万一。”
厨房很快沦为战场。
刘艺菲繫著碎围裙,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小臂。
她站在料理台前,神情专注得像在破解数学难题,手里拿著杯泡好的明前龙井茶叶,犹豫地悬在虾仁上方。
“茶叶——放这么多够吗?”她转头问顾临川。
顾临川刚想开口,陈思思抢先道:“茜茜姐,你上次放了一大勺!”
刘艺菲耳根一红,梗著脖子反驳:“这次我只放一点点!”
她抖了抖手指,几片茶叶飘落,像绿色的雪。
另一边,小橙子手忙脚乱地打著蛋液,碗沿沾满了泡沫。陈思思凑过去看了一眼,惊呼:“蛋壳!蛋壳掉进去了!”
“啊?哪儿?”小橙子慌乱地用筷子搅动,结果溅了自己一脸蛋液。
顾临川站在角落,像个隨时准备救场的消防员。他的目光始终追隨著刘艺菲一—她炒菜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尝味道时舌尖无意识舔过唇角的动作,还有被热气熏得泛红的脸颊。
这些细节像一组组慢镜头,在他脑海中定格。
当刘艺菲踮脚去够橱柜里的醋瓶时,顾临川下意识上前一步,手臂擦过她的后背,替她拿了下来。
两人距离骤然缩短,橙的香气扑面而来。
“谢谢。”刘艺菲冲他眨眨眼,指尖接过醋瓶时故意蹭了蹭他的手背。
顾临川闷头转身去清洗那条鱼,动作僵硬得像在拆炸弹。
一个小时后,餐桌上终於摆齐四道菜。
鸡蛋羹光滑如镜,是唯一能上檯面的作品一这得益於刘艺菲误打误撞的火候掌控。
龙井虾仁的茶叶量適中,但虾仁有些过老:四季豆边缘焦黑,像被火烧过的树枝:西湖醋鱼泛著诡异的酱色,甜腻的气味直衝鼻腔。
四人围坐在餐桌前,沉默得像在参加某种神秘仪式。
“要不——”橙子弱弱地提议,“我再点个外卖?”
“不!”刘艺菲一拍桌子,筷子指向那碗完美的鸡蛋羹,“至少这个很成功!”
她舀了一勺塞进嘴里,眼睛顿时眯成月牙,“哇,超嫩!”
顾临川夹了一筷子四季豆,咀嚼了两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比上次好。“
“真的?”刘艺菲眼睛一亮。
“嗯。”顾临川点头,“上次焦得像炭,这次”他顿了顿,斟酌用词,“至少能吃出是蔬菜。”
刘艺菲的笑容僵在脸上。
陈思思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故意火上浇油:“哥,那西湖醋鱼呢?”
顾临川瞥了一眼那道色泽诡异的鱼,声音平静:“甜度超標,醋的比例失衡,鱼肉火候_”话未说完,刘艺菲粉嫩的小铁拳迎面砸来。
“顾临川!”刘艺菲扑过去掐他的脸,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成麵团,“本姑娘辛苦一小时,你就这么点评?”
顾临川被她扯得东倒西歪,却罕见地没有躲闪。他的脸颊被她捏得变形,声音含糊:“—实话。”
“你还说!”刘艺菲气得去挠他痒痒,指尖戳在他腰侧。顾临川浑身一颤,条件反射地抓住她的手腕。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呼吸交错。
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刘艺菲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顾临川的瞳孔微微放大,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握著她的手腕一—肌肤相触的地方像有电流窜过。
陈思思和小橙子瞪大眼睛,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
刘艺菲率先回过神,狡黠一笑:“顾老师,你再敢说实话”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威胁,“今晚的体能训练加倍。”
顾临川的睫毛颤了颤,鬆开她的手腕,闷声道:“——厨艺有进步。”
“这还差不多!”刘艺菲得意地坐回椅子,夹了块鱼肉塞进他碗里,“奖励你的诚实。”
顾临川盯著那块泛著诡异光泽的鱼肉,视死如归地送入口中。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炸开,他的眉头狠狠跳了一下,却在对上刘艺菲期待的眼神时,硬生生挤出一句:“——好吃。”
陈思思和小橙子对视一眼,同时低头扒饭,肩膀抖得像筛糠。
正午的阳光,將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餐桌上笑声不断,偶尔夹杂著刘艺菲的抗议和顾临川闷闷的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