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猕猴看向两道童,略带迟疑:“汝二人是……昊天和瑶池?”
“正是,小老爷。”两人异口同声,躬敬应答。
六耳猕猴微微颔首。
在他入紫霄宫前,昊天与瑶池便已在主殿随侍鸿钧,故而双方这些年一直未曾得见。
他略作沉吟,温和道:“汝二人日后不必称我为小老爷,唤我师兄即可。”
依据前世记忆,此二人日后将被鸿钧钦点,成为玉帝王母,统御三界。
可见,虽名义上为道童,实则深受鸿钧信任,地位超然。
故而,六耳猕猴不愿在二人面前妄自尊大。
但,他终究是鸿钧亲传弟子,思虑之下,觉得“师兄”之称最为妥当。
二人初闻此言,连连摆手,口称不敢。
但在六耳猕猴一再坚持下,他们只好“勉强”应下。
此时,二人面上虽仍保持着“淡定”,但微微扬起的嘴角和发亮的眼眸,已经透露出了内心的欣喜。
毕竟,他二人一直是希望鸿钧能将他二人收为弟子的。
“师兄,老爷吩咐,待您醒来,便请您带着这两件宝物,前往主殿相见。”心中欢喜,二人的语气也愈发亲切自然。
“吾知晓了……”六耳猕猴点了点头,缓缓起身,将看似朴实无华的金色莲台与紫色器物持在手中,
而后定了定神,向着紫霄宫主殿方向稳步走去。
他心知肚明,夺宝的凶险虽然已经度过。
但接下来如何面对师尊,如何将此次搏命换来的成果利益最大化,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
紫霄宫主殿,与其他殿宇不同。
六耳猕猴甫一踏入,便觉自身渺小如尘埃。
殿顶不见尽头,唯有周天星辰循着玄奥轨迹缓缓运行,洒下清辉。
脚下是氤氲的道韵紫气,四周有无形的大道纶音若有若无地回响。
在此地,时空仿佛失去了意义。
六耳猕猴抬眼望去,便见鸿钧正于殿中央那支撑着整片星穹的高台之上,闭目盘坐。
仿佛已与整个大殿的大道韵律融为一体。
六耳猕猴心头一动,便欲飞身上前觐见。
然而,任他如何飞遁,眼前景象却始终不曾变化。
那高台看似不远,却仿佛隔了无尽时空,他始终无法靠近分毫。
六耳猕猴心头一凛,顿时明悟,这是师尊在敲打他。
他当即不再前行,将手中金色莲台与紫色器物躬敬置于身前,而后躬身,深深下拜。
果然,见他如此,前方看似遥不可及的高台瞬息间便移至眼前。
鸿钧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眸,正平静地注视着他。
“为何冒险行事。”鸿钧声音淡漠高远,听不出喜怒。
六耳猕猴心念急转,随即按早已备好的说辞躬敬答道:“师尊若有难处,弟子愿服其劳。”
“师尊既为偿还天地因果奔波,弟子感念师恩,自当竭尽所能,为师尊分忧。”
鸿钧目光垂落,其眸中似有宇宙生灭、万道轮转之象,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六耳猕猴的识海深处。
片刻后,鸿钧缓缓开口:“汝可知……直面罗睺意志,对汝而言,乃是十死无生之局?”
六耳猕猴目光坚毅,毫不退缩:“弟子明白。”
“但为报师恩,纵万死,亦不辞。”
“若非罗睺魔念窥不破汝之命数,心生迟疑,汝早已魂飞魄散。”鸿钧语气依旧平淡,“汝……当真不惧身死道消?”
六耳猕猴沉默片刻,仿佛在回忆什么,随即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徐徐道来:“弟子本不过一跟脚寻常、传承残缺的猢狲,于洪荒众生中毫不起眼。”
“弟子与师尊初次相见,乃是因弟子胆大包天,妄图以神通窃听圣道。”
“若换作其他大能,偷听大道被当场擒拿,定然严惩不贷,届时,恐求一死而不可得。”
“但师尊擒住弟子后,非但未加责罚,反而不计前嫌,将弟子收入门墙。”
“如此破格之恩,如山似海,弟子岂敢或忘?”
“弟子于洪荒漂泊数万载,所见所遇,无非弱肉强食,生死相争。”
“唯有在这紫霄宫中,方得安宁,更蒙师尊悉心传授大道,指明前路。”
“如此再造之德,弟子每每思之,皆感激涕零。”
“弟子此前修行有误,根基浮动而不自知,若非师尊点醒,助弟子化去旧法,重铸道基,弟子焉有今日?”
六耳猕猴声声恳切,追忆过往种种,越说越是心潮翻涌,言辞间不禁带上了几分真挚的哽咽。
高台之上,鸿钧静默不语。
“师尊先恕我窃道之罪,又助我重塑根基,更传我无上大道……恩重如此,弟子常思报答而无力。”
“弟子此番游历诸大能道场,听闻师尊正为偿还因果而劳心。”
“便暗下决心,若有机缘,定要助师尊一臂之力。”
“弟子斗胆揣测,师尊开讲紫霄宫,乃是为了偿还因果。”
“日后说不定,还要将随身之宝赐予诸大能。”
“故而,当弟子见得玄元控水旗时,便萌生此念。”
“弟子愚见,此旗乃极品先天灵宝,位格尊崇,或可稍解师尊之忧,故而甘冒奇险,行此僭越之事。”
“恳请师尊明鉴!”
话毕,六耳猕猴额头紧触地面,姿态谦卑至极。
紫霄宫主殿内,唯馀周天星辰运行的道音,一片寂静。
鸿钧依旧默然。
其圣人之念如同最精密的天罗地网,反复审查着六耳猕猴的每一缕神识波动。
甚至暗中引动了修复大半的造化玉牒相助推演。
关于六耳猕猴此行所为,他早已通过造化玉牒残片知晓。
因此,对其夺宝之举,鸿钧实则并未动怒。
此番作态,不过是存了试探之心,欲观其本心究竟如何。
毕竟,他看不透六耳猕猴的命运。
亦看不透其心中所想。
良久,那仿佛冻结时空的威压缓缓收敛。
“吾修行无尽岁月,自以为洞察世情……”
“今日,却是汝让吾另眼相看。”
“且起身罢……”
鸿钧袖袍轻拂,一股无可抗拒又温和无比的力量将六耳猕猴托起。
他随手一招,那杆玄元控水旗便自虚空中浮现,静静悬于其掌上,旗面微漾,温顺无比。
“汝所取之宝,于吾确有大用,此物,吾便收下了。”
随即,他又将那座金色莲台收回,淡然道:“那斗篷乃罗睺遗物,魔性深重,非汝所能驾驭,吾需收回。”
“至于玉牒残片,乃吾证道之器,亦不可赐汝。”
“然,此行汝确是有功,不可不赏……”
言罢,鸿钧并指如剑,朝着置于地上的那件“紫色器物”轻轻一点。
原本朴实无华的“紫色器物”,骤然爆发出无量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