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又一次穿越了，落在了凉席上时。

睁眼就看见个穿宽袖袍子的老头，正趴在案几上画画，手里的毛笔蘸着朱砂，在泛黄的麻纸上点出个小红点。

周围全是书架，摆着的竹简能从地面摞到房梁，最顶上悬着个铜制的圆盘，边缘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底下坠着个小铜锤，随着穿堂风轻轻晃悠。

青林吓得往旁边挪了挪。总不能说自己是从一千八百年后来的，刚在科技馆看完天文展吧？正琢磨着怎么撒谎，外面传来当当的敲锣声，一个小吏举着木牌跑进来：\"陈太史！今日卯时观测，心宿二比昨日亮了半分！

陈卓赶紧放下毛笔，抓起案几上的铜尺：\"带圭表了吗？去院子里量量。头对青林摆摆手，\"跟我来，让你见识见识啥叫观天。

太史令府的院子比青林想象的大，正中间立着个一人多高的铜柱子，旁边摆着个带刻度的石板，像个超大号的直角尺。陈卓让小吏把铜柱的影子描在石板上，掏出个骨制的小尺子量来量去。

青林盯着石板上的刻度，突然想起科技馆里的日晷模型，原来原理都差不多。天就看这些？

青林这才想起史料里说的，石氏、甘氏、巫咸三家是战国到汉初的天文学派，各有各的星官体系，名字和数量都不一样。就像三家公司做地图，地名和路线都不同，陈卓要做的就是把这三张图合成一张。

陈卓接过竹简翻了翻，突然拍了下大腿：\"你看这巫咸说的'外屏'，其实就是石氏说的'阁道'，换了个名字而已！竹简递给青林，\"你瞅瞅，这上面画的星图，跟我案几上的是不是有点像？

青林接过竹简，只见上面用朱砂画着些星点，连起来像座桥。他突然想起科技馆里的星图，北极星周围确实有组星叫\"阁道\"，是仙后座的一部分。知道是同一组星？

青林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老头挺可爱。明明是朝廷大官，却像个较真的小孩，为了几颗星星的名字较了三年劲。

跟着陈卓回屋，青林才算明白画星图有多难。案几上铺着三丈长的麻纸，用墨线打了格子，像张超大的坐标纸。陈卓左手拿着铜尺，右手握毛笔，时不时还得翻一翻堆成山的竹简。

青林突然想起地理课学的经纬度，这不就是古代的天球坐标系吗？画出这些线的？

陈卓皱着眉接过药碗，捏着鼻子灌下去，苦得直咧嘴：\"年轻时在洛阳求学，跟着老师整夜观星，冻得流清鼻涕也不觉得累。现在倒好，看半个时辰就得揉眼睛。着墙上的伤疤，\"前几年在船上测星，浪把浑天仪晃倒了，砸的。

青林这才注意到他左手少了截小指，指甲缝里全是墨渍。案几底下堆着十几个瓦罐，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颜料，红的是朱砂，黑的是松烟墨，蓝的是用蓝草榨的汁——石氏的星用红笔，甘氏用黑笔，巫咸用蓝笔，就像给星星贴标签。

青林看着他点星的手，稳得像装了支架，每点一下都要量三次。麻纸上的星点渐渐多起来，有的连成了龙，有的连成了车，还有的连成了人，活灵活现。

青林突然想起科技馆里的vr星空，紫微垣其实是小熊座、天龙座的一部分，参宿就是猎户座，确实有七颗亮星。两千多年前的人，就靠眼睛和铜尺子，把星星的位置测得这么准？

陈卓不光画星图，还得解读星象。有天孙权派人送来个龟甲，说是打猎时捡到的，背上的纹路像星图。

青林瞅着龟甲上的裂纹，还真有点像参宿旁边的毕宿。龟甲都看得懂？

正说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原来是几个渔民求见。汉跪在地上磕头：\"陈太史，最近海上总起怪风，是不是星星不吉利啊？

老汉捧着画了线的纸千恩万谢地走了。青林看着陈卓，突然觉得这星图不光是学问，还是活命的指望。在没有天气预报的年代，这些星星就是渔民和农夫的指南针。

青林拿起甘氏的《岁星经》，只见上面写着\"岁星在卯，五谷丰登\"。他记得木星绕太阳一周约十二年，古代叫岁星纪年，看来甘氏早就发现木星运行和农业的关系了。

画星图不光是天文的事，还牵扯着政治。有天孙权亲自来了，穿着龙袍，身后跟着一群大臣，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等皇帝走了，青林才发现陈卓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才不怕吗？

青林看着星图上密密麻麻的星点，突然觉得它们像一群沉默的证人，默默记录着天空的秘密，而陈卓就是第一个听懂它们说话的人。

画星图最难的是数星星。陈卓带着弟子们每晚在院子里观测，每人手里拿着个木牌，上面画着一小块天区，看到一颗星就画个点。

青林这才想起，望远镜是一千多年后才发明的。上的银河：\"就是能把星星看大的镜子。

青林跟着他们数星星，才发现这活儿有多累。眼睛盯着夜空看半个时辰，就酸得直流泪，稍微有点云过来，刚才数的就全白搭。

青林吓了一跳。1464颗？在没有任何仪器的年代，光靠眼睛数出这么多星星，还得区分谁是谁，简直是奇迹。他突然想起科技馆里的数据，肉眼可见的恒星大约6000颗，但能准确定位并分组的，古代能到1464颗已经是极限了。

有天晚上下小雨，星星全躲在云里。陈卓却照样在屋里画图，青林凑过去一看，他在补画\"南斗六星\"。

青林看着他案几上的小泥人，每个泥人代表一组星官，有站着的，有坐着的，还有骑着马的。

青林突然觉得，这些泥人就像陈卓的战友，陪着他在纸上游荡银河，对抗那些看不见的困难。